微小的新年希望

作者:徐千祐

◤ 藏在水泥叢林裡的暗夜哭聲 ◢

  上週的某個夜晚,子夜時分,我正在電腦前處理最後階段的工作時, 隔壁鄰居傳來乒乒乓乓的吵鬧聲,接著是大門的撞擊聲,幾分鐘後,我聽 到女人淒厲的哭聲,夾雜著男人喝叱的罵聲,接著聽到孩子哭叫著:「爸 爸不要啦!你不要打媽媽了啦!」男人的每一聲喝叱,緊接著女人與小孩 的哭求聲。

  雖然從聽到吵鬧聲起,我就在心裡默默為我的鄰居禱告著,可是此刻 實在已經受不了了,心裡盤算著要不要打電話報警,可是又不知道警察真 的來了,能為他們的混亂帶來多少幫助?最後我還是起身,準備出去關心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母親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在房門口對我說:「兒子啊!貧賤夫妻百事 哀,別人的家務事,我們還是沈默點比較好。」這時候我已經打開門對著 隔壁,走到樓梯上了,聽到這話,我突然激動起來,很不高興地說:「你 們家百事哀,可是不能影響到我的工作睡眠啊!難道作你的鄰居也要跟著 百事哀?!」說完這話,隔壁吵鬧聲頓時沈默下來。

  哎!現在想想,我這出於氣憤的話真是沒愛心……

  母親見我氣憤至此,只好起身,按下對門電鈴,一個渾身酒味的男人 打開門,問我們要幹嘛,母親說,時間很晚了,鄰居都要睡覺了,而且孩 子哭成這樣,別鬧下去了。

  我往房子裡望去,房內角落裡蜷縮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年紀大約 十歲的男孩抱著母親驚魂未定地望著我,桌子上散著開過的酒瓶;我仔細 地觀察了一下男人,他的眼睛充滿血絲、目露兇光,一臉暗紅色夾雜著撲 鼻的酒氣。

  男人開始說著語無倫次的故事,一下子說子孫不孝、一下子說高堂老 母中風在床、一下子說他不是不讓小孩唸書……聽了大半天,我才弄清楚 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男人跟他的姪子通電話,念大學的小輩在電話中與他爭吵起來, 而且用髒話罵他,他嚥不下這口氣,跑到對方家裡大吵大鬧,管區的警察 出面,也只是勸誡一番;他回到家,愈想愈不甘心,就跟老婆吵起來,結 果竟是把老婆打一頓。

  他說他抱歉,把鄰居都吵起來,還說如果我們不滿意,可以直接去找 警察來,我忍著怒氣,告訴他你的孩子都哭成這樣,別再折磨你太太了, 而且你這樣氣憤無理,你的高堂老母也會感到傷心。

  他似乎有說不完的抱怨話,站在門口對著母親與我喃喃自語一大堆我 們聽不懂的事情,我忍著性子看著他聽他講完,看看時間已經快半夜三點 了,而且看他的氣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就勸他別再鬧了,同住一棟公寓 ,彼此是鄰居、彼此干擾也不是辦法,就此結束了我們的對話。

  女人抽泣的聲音持續了一個多鐘頭才停止,只是男人喝叱與孩子的哭 泣已經平息了,感謝上帝。

  他們是最近才搬來、租下這個房子的,男人開著一部在台北已經很少 見到的電動三輪車,帶著老婆做一點零工,養一家四口及中風的老母,男 人已經四十五歲了,看來仍過著沒有保障的日子;我看著這一家、在我母 親口中「貧賤夫妻百事哀」的一家人,心裡有著無限唏噓。

  我在心裡為我的鄰居在神面前祈求著,求神幫助這一家人,讓他們不 以「貧賤」為恥,唯願他們能夠在平安喜樂中度過每一天,求神為他們興 起更好的經濟環境,讓他們不再成為社會的邊緣人。


◤ 微小的禱告與期望 ◢

  一百三十幾年前,馬雅各醫師踏上台灣這塊土地,開始將耶穌基督的 救贖的恩典與好消息帶給台灣先民,一百多年來,台灣歷經了日本政府統 治、二次世界大戰與國民政府的教化統治,耶穌基督的真理與恩典卻從未 離開過這塊土地。

  一百多年來,外籍與本國宣教士在台灣各地建立教會,直至今日,超 過三千個教會座落台灣各地;多少基督徒篳路藍縷胼手胝足在台灣各地設 立醫院,百年來留下了馬偕醫院、埔里基督教醫院、台東基督教醫院、門 諾醫院、彰化基督教醫院、恆春基督教醫院、嘉義基督教醫院、羅東聖母 醫院等等教會醫院,受託耶穌基督,無怨無悔服事照顧台灣人民,無論病 人是不是基督徒,一百多年來,基督徒盡心盡力服事台灣每一個需要的病 患,醫院傳道工作遺留許多感人見證與美麗故事;有基督徒在最艱困的歲 月裡,走入深山服事台灣原住民,將上帝恩惠救贖帶進台灣叢山峻嶺,建 立教會、傳揚主愛。

  一百年前的福音工作者,並不知道經過百年時間,台灣已經由「福爾 摩沙」(美麗之島)轉化為以經濟發展為首、過渡開發,同時擁有「科技 島」與「亞洲西西里島」外號的城市島國;真理的傳遞,亦由會堂轉化到 傳播媒體上;台灣的鄰里關係由開闊的三合院退縮到一牆之隔、老死不相 往來的水泥叢林中;人生與存在的意義,由五穀豐收轉化為光鮮耀眼的成 就。

  然而,苦難、衝突、人性深層的自卑與罪疚,並沒有隨著世紀遞嬗而 有所不同,反而是人心冷漠的城市性格,造就了更多苦難衝突的封閉,人 類反而必須更堅毅地面對自己苦澀的艱困,若應付不了,就只能躲在社會 邊緣,遠離社會的光鮮亮彩。

  世紀末的台灣九二一大地震,正好反應了這個事實:當地震發生之時 ,台灣社會的溫情傾洩而出,然而不過幾天時間,城市人不再關心地震災 情,而是限電時期酷熱之下無法吹冷氣的「民怨」;都市地區的受災戶關 心的是自己能不能住進國宅,同一時間,中部災民連搶到一個帳篷都是奢 侈的事。

  我不知道在這都市叢林中,還有多少家庭像我的鄰居一般,躲在水泥 隔間中做一個社會邊緣人,埋怨、苦痛、眼淚、爭執、喝叱、不安、失去 尊嚴。

  過去一百年,耶穌基督的救恩臨到台灣,多少外籍宣教士為台灣人民 奉獻一生,疼愛身邊每一個台灣人,或許未來一百年,將是作為台灣人、 亦作為一個基督徒的我們,開始為我們的同胞付出的一個新世紀。

  高言大志的宣教使命或許並不適合每一個人,然而愛護自己的家人、 關心自己的鄰居、朋友、同學,將耶穌基督的救恩,因為我們的付出與關 心,讓身邊的人也能在我們身上找到基督樣式,我想是每一個微小的基督 徒都能做到的。

  新的世紀,您的願望是什麼呢?或許當我們在教會內低頭為自己的生 活平順、事業學業安穩與人際關係平和禱告之時,我們也能將願望與禱告 分享給在我們身邊的人,深願台灣的基督徒做台灣各地黑暗之中光明的燭 台,照耀台灣未來一百年希望之所在。 (本文作者為本中心同工、台灣信義會板橋福音堂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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