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螺絲釘 作者：徐千祐

◤ 一、被搖晃的生命 ◢ 　　Sam 是我的大學同學、最好的朋友，自從八月時參加他退伍的小酌後，我們 一直沒再見面。半個多月前，我心血來潮撥電話給他，彼端的他聽來有些興奮， Sam 說要馬上來找我敘敘，當時已經深夜十點，我心裡有些詫異，但是他的語氣 堅定....一個鐘頭後，著獵裝外套與牛仔褲的他出現，他看來一臉精神奕奕。 　　Sam 坐下來，開始與我分享他的故事。 　　九二一集集大地震後的幾天，Sam 在網路上看到人本基金會正在徵求義工赴 災區協助震災的消息，從未擔任過義工的他，在沒有太多考慮的情況下，地震後 幾天，Sam 跟著人本基金會進入支離破碎、宛若人間煉獄的台灣中部災區。 　　幾天的救災工作，讓他彷彿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內心地震。 　　「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見到我就像遇著救世主般，趴在我肩上身上無法停 止地哭泣，哭到眼淚乾了、喉嚨啞了，他還是絕望空洞、張著嘴無聲地哭著....」 　　「街道兩旁的建築物垮了，二樓變成一樓，屍臭味瀰漫了整條街，好幾天， 沒有任何救援單位來到這裡；一輛卡車的車頭被倒塌的建物夾壓入地底，卡車車 尾翹起來，斜斜插向天空，彷彿是災民的手，無助地高舉著向上求救。後來，我 們連絡媒體，記者來了，才開始有人來到這裡開挖屍體....」 　　Sam 的表情很沈重。我認識他七八年了，除了大二那年的一場挫敗感情，我 從未看過他這麼黯然地敘述著一件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接著，他有些忿忿不平地說： 　　「一個七十幾歲的老阿媽，淚眼婆娑地來向義工們求助，說她的遭遇如何慘 烈、家人在地震中全壓死了....我們趕緊召集義工，陪著她回家時，恍然發現， 她的房子完好如初，而且十分富有，她不過需要幫忙，一時找不到人，於是編造 謊言，將我們引來義務作一些事情....」 　　「當我從災區疲累地回到台北，台北街頭正在輪流限電，然而，霓虹閃爍、 燈火輝煌，街上行人談論著原來的話題，好像這場地震就從沒發生過一樣，我好 心寒，我不知道為什麼台灣人對災難這麼冷漠、這麼快就能健忘....」 　　「面對痛苦的人，我發現我無法為他們帶來什麼，我連一點安慰幫助的能力 都沒有，過去幾年努力所學，並沒有賦予我能力，我沒有辦法幫助這許多人，我 覺得好無助....面對災區裡欺騙我的人，我更無奈，為什麼在這麼大的苦難裡， 人性深處的黑暗斷層仍舊存在....」 　　Sam 若有所思地凝望著空洞的遠方，說： 　　「在這場地震中，我看到的不是天災，而是十足的人禍，讓我的心好累好累 ....」 　　那天晚上，Sam 的堅毅眼光中，有一種恍然的明白。 　　「Mike 你知道嗎？以前總聽你說，在教會裡幫助人是多麼重要的事，我每次 聽，總覺得你講的是一些 bull shit！....但是，我想，今天我必須向你說聲抱 歉，經歷過這段後，我知道，如果今後我有一點點力量能為災民作些什麼，我還 是願意繼續投身下去！」 　　他說，他正在參與某個學術團體的工作，希望能把九二一地震的記憶全記錄 下來，讓後代的子孫永遠不忘記這段痛心的過程。 　　我滿心感恩地看著我最好的朋友，分享著他在地震中獲得的寶貴成長，以及 地震所帶給他的改變，在他說完後，我娓娓地說出我的想法。 　　「Sam 你知道嗎？大三那年我走入教會，接納耶穌基督，為什麼我的人生會 開始改變？因為，我跟你今天所遭遇的一樣，我的內心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劇 烈地震，大大搖晃了我的生命，將我完全震碎：價值觀、人生觀、過去與未來， 因為十字架信息的衝擊與挑戰，讓我無處可逃、赤裸裸地面對那長久存在、真實 醜惡軟弱疲乏的我....」 　　「耶穌基督說過這樣的話：凡聽見我這話就去行的，好比一個聰明人，把房 子蓋在磐石上；雨淋、水沖、風吹，撞著那房子，房子總不倒塌，因為根基立在 磐石上。凡聽見我這話不去行的，好比一個無知的人，把房子蓋在沙土上；雨淋 、水沖、風吹，撞著那房子，房子就倒塌了，並且倒塌得很大。」 　　「這場地震多像耶穌講的這道理，富麗堂皇的高樓根基，原來是建立在沙拉 油桶、短少的鋼筋建材跟一捏就碎的水泥之上。自然的考驗一來，根基毀了、堂 皇的高樓垮了、倒了....從小到大，我們念過多少歷史，前人記錄了多少鑑古知 今的明鏡，但是，後人真的學到了什麼？改變了什麼？若不是從心改變、若我們 的價值觀不改、我們心裡的根基沒有改變，台灣人心無法從自我開始反省，如果 還有下一個災難來臨、造成多少流離顛沛，你還不是在限電時期看到滿街的燈火 輝煌與人心冷漠....」 ◤ 二、期待成為螺絲釘的日子 ◢ 　　回想九二一凌晨那場災變，我相信住在台灣的基督徒大概都跟我一樣，在天 搖地動驚慌失措中呼喊著耶穌的名。有一個基督徒輔導在網路上分享說，「丈夫 抱住已經快要昏倒的我，邊跳起來準備去找孩子，邊大聲喊：『主，救我的家人 。』……正因為這樣，我看到每一個新聞報導，孩子死在裡面、丈夫死在裡面、 太太死在裡面……我就忍不住要哭。他們一定像我的丈夫一樣，那瞬間只有這句 話：『救我的家人。』………」 　　我不知道經歷這場災變，您得到什麼寶貴的改變？除了政府的顢頇無能、教 會在救災工作上整合的緩慢、基督徒在媒體前不受重視與災後各種社會混亂帶給 世人的搖頭嘆息，除了希望儘快回復往日的平靜生活外，難道這場地震帶給我們 的，就只是歷史與記憶而已嗎？ 　　地震前，今年八月份，在台北市舉辦的「九九敬拜宣教節」中，集合台灣北 部許多知名的教會牧長領袖，他們在風雨中帶領現場的弟兄姊妹向神呼求：「主 啊！求你使台灣成為宣教的國家！讓台灣成為宣教的航空母艦！」多少年來，多 少教會領袖在講台上呼籲台灣的基督徒為福音工作努力，在上帝面前反求諸己， 以愛心待人，使自己成為福音導管。 　　然而，九月底的一場百年災難，正好檢驗了多年來台灣基督徒的努力成果： 那就是，台灣基督徒的人數少，熱心投入救災工作的比例更少，大多數的人都在 等待著「看看別的基督徒做了多少？」或是「基督徒比佛教徒、比慈濟多做了多 少？」；尤其在九二一地震剛發生後的幾天，有基督徒在街頭看到慈濟義工們沿 路募款的情景而深受刺激，於是上網路大罵基督徒的冷漠，說寧願捐錢給慈濟也 不知道基督徒到底做了什麼？當然有人對這種謾罵很不以為然，畢竟這種言論， 對基督教救助會、長老教會、台灣世界展望會、埔里基督教醫院等等基督徒弟兄 姊妹的奉獻投入很不公平，我們不能因為媒體報導少就斷言基督徒的完全冷漠。 　　我並非要計算台灣基督徒在這場苦難中究竟有多少功與過，我只是想深刻地 自我反省，這麼多年來，教會領導者不斷地呼求「福音的復興與建造」，為什麼 當我們該站出來服事這世代的需要時，大多數的人卻寧願留在自己的堡壘裡，看 著別人遭遇苦難而束手無策呢？ 　　有次我參加台灣信義會台北真理堂聚會，教堂內的十字架旁貼著幾個字： 　　一萬信徒、一千位小組長、三百位區長、一百位傳道人。 　　近年來很多台灣教會開始採用細胞小組的聚會方式：在小組裡，一位小組長 通常要照顧十位組員（基督徒與慕道友），一位區長則要照顧三位小組長的需要 ，三個區長則需要一個傳道人的支持……由此推算，如果一個教會要成長到一萬 信徒的規模，必定要有一千位小組長投身服事工作、三百位區長事奉這一千位小 組長的屬靈生活，而有一百位傳道人牧養支持三百位區長的服事。 　　我並不是要高舉「細胞小組」聚會方式，而是要由此推出一個重要的結論。 　　如果台灣福音工作要有顯著的進步，台灣基督徒的人口佔有率愈來愈高，那 必定是在更多台灣基督徒被興起、奉獻自己、投身台灣福音工作的情況下才有可 能發生。 　　我個人信主五年來，無論在網路或現實生活所認識的基督徒，若不是「滿口 神話」就是「唉哼度日」，某些令人敬佩靈命不錯的基督徒，靠著個人力量，也 難以扭轉整個台灣教會界孱弱的現況....或許我的觀察是有偏差的，但是基督徒 藏在教會保護傘下，面對長久以來台灣社會對基督教信仰的偏見，心中無限嘆息 卻又缺乏與現實社會對話能力的情況，這現象卻是處處可見的。 　　很多基督徒或許會說：我連工作、學業都顧不好了，我連自己的問題都解決 不了，還要求什麼傳福音帶人到教會呢？傳福音、服事教會的工作，還是要靠傳 道人，活在這個什麼都要錢的時代，我只求將自己照顧好就好了………… 　　讓我們好好地仔細回想，當年我們初逢基督、來到祂面前的那一刻，難道我 們是在完全聖潔與準備充分的情況下，遇見這位創始成終的主嗎？ 　　我想，你的答案，應該跟我一樣是否定的。神從來就不是因為我們的好行為 才揀選我們成為祂的子民……若我們能為台灣的福音工作做些什麼，很有可能並 非是在「我已經準備好了」的情況下才「出發」的，很有可能是……我被深深地 感動了，因聖靈在我的生命裡，給我能力，以致於像我如此卑微的螺絲釘，我都 能成為耶穌基督合用的器皿，成為祂能力的導管，將神的祝福與基督救贖帶給我 身邊的台灣人。 　　在這場地震災變中，或許你跟我一樣，自覺不過是這城市中的一顆渺小不安 的螺絲釘而已，壞了就被換掉、老舊了就被丟棄………但，造我們的主可能並不 是這麼想，正如當初我們來到基督台前，絕不是因為我「尊貴無比」，而是因為 「我願意」。 　　前幾年我在教會裡擔任過學生小組的小組長，有幸服事年輕的弟兄姊妹。我 很清楚，我並非是在「全然無可指摘」的身量下才服事神；正因為我的問題如此 多，而我不過擺上願意且忍耐的心………於是，在服事他人、有幸參與他人的苦 難中，看著他人辛苦地與罪惡對抗而與神和好進步的過程中，使我竟能奇妙地因 此看清我的軟弱罪污，讓我得以在神面前全然交託自己，讓基督為我重新建造破 碎生命、支撐我使我重得更新與自由…………其實，服事別人，得造就蒙恩惠的 ，最後反而是我自己，只因「我願意」，將生命交在基督手中。 　　讚美之泉有一首「主賜福如春雨」，歌中說著「讓我們獻上、獻上....而主 將賜下、賜下……」，或許正是這個道理吧！只有在我「獻上」之後，主耶穌才 會為我們「賜下」春雨秋雨般的祝福。 　　或許您跟我一樣渺小不起眼、在工作上努力沈默、在教會中缺乏光環，但我 深信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基督的螺絲釘，將來我們之中必定有些人會被興起成為今 日的周神助、范大陵……重要的是，只有當我們謙卑在神面前說：「主啊！我願 意！我在這裡，求你使用我！！」，唯有當台灣多數的基督徒全然擺上自己、不 再唉哼度日、單單定睛在耶穌十架的饒恕與能力時，台灣福音工作才能有突飛的 進步，我們才不會再錯過與受難者一同哀哭、陪伴受苦同胞們走出死蔭幽谷的責 任與機會。 　　當聖誕的鐘聲再度響起，世紀末的最後一場聖誕即將來臨時，你打算怎麼為 今年的聖誕裝添不一樣的色彩呢？下個世紀即將到來，你是否想過在你的人生中 終有要為福音工作努力改變的一天？ 　　我的好朋友 Sam 因為一場地震，搖晃震動了他從未改變的生命，身為基督 子民的你，是否也願在十架下交出你血漏的生命為主所用呢？ 　　願我們一起禱告，求神搖晃我們的生命，過濾我們的生命雜質，讓我們每一 顆微小的台灣螺絲釘，因著在基督台前擺上最美最好的生命時，下個一百年的台 灣人口，基督徒就能密密麻麻地如陽光灑滿台灣全地，深願日頭下台灣有千萬人 抬起頭舉起手向主讚美，深願你我有生之年，我們都能看見台灣變成名符其實的 基督福音宣教之島！ （本文作者為本中心同工、基督教台灣信義會板橋福音堂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