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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中的提問 ── 學習什麼?重建什麼?

作者:阮文瑞


  這篇文章希望可以從成人學習和社會變動的角度來談當一個變動臨到我們的時候, 經歷了失落、斷裂的經驗,我們可能朝向兩種選擇,一種是複製過去的習慣,按照原先 我們的習慣來解決我們現在的困惑和情緒,這是「適應」的取向,而另外一種面對問題 的態度則是朝向去重新理解:從這樣的事件中到底還有什麼隱藏的機制?有沒有可能透 過這樣的反省,進一步改變這些機制?這是「改變」的取向,而基督徒透過這樣的思考 ,又可以如何和自己的信仰發生關係。

  地震,這樣的經驗,是攪動整個台灣的社會事件或說是個巨大的社會變動(social change),這種變動不下於政變、或是解嚴這種大的事件,對所有的人來說,這種改變 已經造成了撕裂性的生活的改變,特別是災民,是家人的逝去與哀傷、是家園的傾倒與 住帳篷的難民經驗、是樑柱已經變形卻被貼成黃單【須注意】的可怕住宅,是賺了一輩 子辛苦的血汗錢賠了進去還得繼續繳貸款的「新生活」。而一般非災區的民眾也開始穿 著整齊睡覺、開始背著救命背包生活,也許是懷疑自己住的樓房中間也有沙拉油桶,輪 流停電、看新聞的時間增加、失眠的時間增加,對地震的恐懼感揮之不去等等。面對大 自然的力量,有種令人窒息的無力感。

  這些,只是開始,複雜的困難才剛剛開始展開,當救難告一段落之後,政府和社會 已經開始從清掉的瓦礫堆中大談「重建」是多麼的有希望,緊急命令、釋出國宅、優惠 貸款、都市重新規劃......,只是,在商業利益優先的狀況下,銀行根本不願意貸款給 背負有一棟(已倒塌樓房)貸款,抵押品價值不足(房子已經有裂痕或損害)、不確定 有沒有還款能力的災民,不論有多麼優惠的利息,除非自己有能力背著前一棟已倒塌房 屋的貸款以外,還有能力在負擔第二棟房子貸款的人民,對只有能力負擔原有貸款的災 民而言只是畫餅充飢的美好幻想而已。那些原本就沒有房子,只能租屋的小老百姓,更 是連貸款的資格都沒有啊!

  地震,這樣巨大的災變,已經直接改變了社會中的各種原先既存的社會網絡和體制 ,例如中央政府有副院長直接移動到中部指揮整個工作,各地非災區政府也認養了災區 的復元工作或行政工作,為了更有彈性的處理,總統也頒佈了緊急命令,然而,原先就 存在社會中的一些利益關係、社會結構並沒有因此而改變,政商關係、黑金結構仍然是 災變下最大的獲益者,緊急命令並沒有用來緊急徵用空屋餘屋讓災民居住或租用,而是 放寬建築法令的限制,容積率限制放寬同樣的土地可以蓋更多坪數,原本不可買賣的土 地現在可以買賣了,過去各種需要經環境影響評估被限制或很難過關的案子,全部都開 始因著緊急命令蠢蠢欲動,緊急命令下最大的獲益者,仍然是偷工減料、轉包工程的建 築商和財團,而最可憐的是那些現在無家可歸拿一輩子賺的錢去買一堆已經被清掉的廢 土而且還要繼續交錢的老百姓,政府的法令、政策,讓我們學習到只有有錢的才會受到 重視,只有有錢的人才有資格從災難中爬起來。

  是啊!借錢怎麼可以不還?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嗎?拿錢買一堆看不見的廢土難道 就合理嗎?這是地震造成的結果,還是地震所暴露出來原先就存在的荒謬?當人民花一 輩子的積蓄,去購買經過財團長期炒作,超過原先土地價值N倍的房子,到底是不是一 件合理的事?房子被震垮了,生命被震垮了,政商結構卻依然穩固、黑金政治卻依然猖 狂,我們有沒有可能對我們的住宅政策有新的想像,也許是我們向政府租屋,而不買屋 ,也許是強制保地震險,讓地震的風險透過平均風險的方式來處理。

  回到我提到成人學習的前提,我們是不是有可能不只是學會適應災害帶來的一切不 便,不只是接受這次地震僅僅是天災的結果,而有更多是人禍、是台灣社會原先的制度 和機制出了問題、是有更多的東西我們可以試著去改變而讓台灣更好,而不是僅僅把眼 光放在救災、跟著大家說要重建、要做這個、要做那個,從「適應」到「改變」,這是 一個超越的過程,把我們的眼光拉到更大的層次來思考,不只是把眼前的問題解決,而 是創造一種可能把未來可能發生的問題也一併防止了。

  從地震當中,我們在學習什麼?我們是學會再複製社會壓迫的結構去壓迫比自己更 沒有資源的人,(災區的原住民有些在初期根本是被拒絕分配物資的),還是我們在災 難當中學習彼此成為肢體(不論是不是基督徒)?我們要重建什麼?我們希望重建出一 個更加穩固的政商關係和黑金結構,還是一個未來對我們的下一代有盼望的土地政策? 我們是希望持續的仰望一個英明的領導人來帶領我們走向二十一世紀,還是希望我們自 己真正成為自己的主人?能夠開始關心公共政策,讓監督的機制可以建立起來?要求政 府有能力處理不合理的房價,而不是利用緊急命令來圖利建商和財團,要求建築的問題 結構,能夠徹底檢討,要求追究有問題的建商的責任,而不是讓建商可以從容的脫產、 換公司名稱、重新再出發。難道,我們期待重建的仍然是建起百年之後遇到地震才會倒 塌的「偷工減料屋」,在陡峭的山坡上種植低水土保持的檳榔和茶園?和一個問題重重 ,不斷出問題的台灣社會?

  上帝在這樣的地震當中,要我們學習什麼?要我們重建什麼?當啟示錄在談新天新 地的景象時,當我們基督徒重生得救的時候,我們都不是在談複製過去的模式,而是重 新創造,一種新的環境和生活,一種新的內在和外在,基督徒是要隨著政策起舞,還是 有可能有從屬靈的眼光而來的不一樣的聲音,是宣告人民的苦難即是我們的苦難,災民 的生命和歷史即是我們的生命和歷史?從本土神學的立場來看,這樣的苦難正是基督徒 表明基督對這塊土地的愛的時候,不只是用金錢、不只是用禱告,而是用行動長期的關 注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包括政治經濟的社會結構,而不是只傳講那種只能在教堂裡講的 天花亂墜,卻一點都不能承載這片土地傷痛的福音。假如,一個可以期待的天堂透過我 們的努力可以接近一點,為什麼我們要讓台灣繼續這樣下去?

  提問,只是行動的一個起點,唯有拿這些問題真正對著自己的良心和上帝提問,真 正的為自己不夠關心這片土地而悔改,台灣的重建才有可能有真正的希望,妳(你), 願意嗎? (本文作者為台北市永吉長老教會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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