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南丁格爾與近代護理
作者：張文亮
出版：校園書房出版社
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個護士節，是南丁格爾的一百八十歲冥誕，在網路上分享
些許閱讀這本書的心得，我想這是合宜的。
作者不用我多作介紹了，內容也毋須我贅述，我只想講一點讀書感想。當我
第一次放下書本陷入沈思時，是讀到『護理專業與宗教狂熱的衝突』這一章。這
是信仰與專業的衝突，這衝突也不時反映在我自己的專業研究上。的確有某些專
業，在其專業的內涵上，會與特定的宗教立場會產生根本的衝突。該怎麼辦呢？
我們如何既持守信仰又不違反專業？
張文亮老師寫道，南丁格爾的做法是區分宗教與信仰，但我覺得，我們不可
能真的把信仰與宗教劃分得那麼清楚，尤其是跨越出個人而在群體中時，二者之
間模糊的地帶更廣。對某些人來說狹義的傳福音（即強調個人的認罪悔改相信稱
義）絕對是個真誠信仰的必要表現，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這恰恰就是一種宗教狂
熱。這是很難達到共識的，我們只能要求自己，但偏偏有些專業就是離不開群體
。但我並非要否定南丁格爾的區分，而是認為此一區分應放在個人與群體的區分
下來理解。
我以為，可以達到群體共識的地方，應以人性作出發點。在自己的專業活動
中，就其群體層面而言，並不應該以聖經與上帝作為出發點。否則他人若以另一
種信仰為出發點，我們如何能夠在同一個專業群體中合作？勢必會出現南丁格爾
面臨的困境。比方說，當一位醫護人員面對母親與胎兒只能保住其一的狀況時，
即使同是基督教徒，但出於不同的救贖論，就會有不同的抉擇。宗教信仰的層次
實在是難以完全達到共識的，總有衝突的地方，但對人性的尊重則是所有宗教皆
然的。
我們可能分別信仰不同的神、閱讀不同的經典，但都會樂於承認要去關懷他
人。我們可能對苦難的形上學解釋說法不一，但都會承認應該要去幫助安慰受苦
受難的人。而南丁格爾，身為一位護士，她深切明白這一點。她在個人信仰的層
次上，堅定地將上帝的呼召當成她投入護理工作的原動力，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把
自己的宗教經驗套用在他人身上。她個人所建立起來的專業形象，即使抽去一切
信仰內涵，依然為人所敬重。對南丁格爾個人來說，或許沒有了信仰就不可能在
專業上有好的成就，但只有在她的專業成就可以脫離其個人信仰而獲得肯定時，
她才算成功的解決信仰與專業的難題。
對人性的彰顯，最具體的表現就是愛，這是護理工作的使命，也讓護理遠不
只是一種職業。南丁格爾如此寫道：『護理是單純的，不為更高的薪水，不淪為
一種商業上的交易，在工作上去愛人如己，服事上帝與服事別人。』但這並不是
一種浪漫的情懷，南丁格爾曾說：『護理人員對病患抱有的浪漫情懷，不該超過
專業的裝備，那是對現實苦難的無知。』再多的愛，也須服從於專業的帶領。在
這裡，南丁格爾看到護理工作的艱難，但似乎也正是出於對護理專業的全心投入
，讓她放棄了可能獲得的愛情。
曾有一位大學教授玖威特向南丁格爾求婚，卻被她拒絕了。張文亮老師提到
玖威特集一生精華寫就的是本兒童聖經，但是其實玖威特最讓人稱道的是他的學
術成就，他獨力將柏拉圖著作全集翻成英文，在此之前可與之相比的似乎只有新
教神學家士來馬赫將柏拉圖全集譯成德文，在英語世界則是頭一遭，儘管二十世
紀不斷有新的譯本出來，但玖威特典雅的譯筆依然讓這些譯著保有廣大的讀者。
這樣一位畢生奉獻學術的哲學家，愛上了南丁格爾，一生支持她的工作。士
來馬赫是在感情生活遭受挫折後，以對柏拉圖著作的翻譯來彌補傷痛，玖威特呢
？我不知道，也許，南丁格爾拒絕他的求婚，對他的學術事業也有一些幫助吧，
至少他因此而終身未婚，得以專心致力於教學與寫作上。我想，愛情的創傷大概
是某些人之所以能夠是一位神學家或哲學家的重要條件。只不過，有些人，像士
來馬赫，是在情感的失落後轉而在學術上有了成就，另外有些人，像是祈克果，
卻是為了他的神學志業而主動放棄愛情。
如果可以選擇，前者的情況倒好一些，至少受傷的人是自己，後一情況則是
為了自己而傷到他人，蕾琪娜被祈克果退婚後想必是經歷過一段痛苦的時光。但
究極說來，這是一個兩難，祈克果清楚明白蕾琪娜不可能明白他的思想，與其造
作一段不適合的婚姻，不如放手讓她追求更大的幸福。我想南丁格爾恐怕也是很
難明白玖威特關於希臘哲學的思想的，如果她接受玖威特的求婚，或許只是一位
忙碌於家務、照顧接待玖威特學生的平凡女士了。
可是我們又為什麼會希望兩個人一定是得明白對方的思想呢？好的心靈伴侶
不見得就是好的生活伴侶呀！記得師母曾告訴我，她和我的指導教授從不討論哲
學。她說，兩個唸哲學的人生活在一起，一講起哲學才不是琴瑟合鳴相知相惜，
而是吵架、吵架、再吵架，他們兩人因哲學而聯結，聯結後卻又是各自搞自己的
哲學。
這真是奇怪的事呀！兩位思想家相遇，像哲學家沙特與西蒙波娃那樣悲慘的
結局應該是通例，像神學家巴特與克許鮑姆那樣恐怕是特例，不過克許鮑姆終究
是巴特的情婦，是段出軌的戀情，大概正是在這種婚姻之外的情境下才能擁有最
積極的心靈共鳴吧！我想，若當年小徽徽接受了小摩摩的愛情，只怕終會落得佳
人才子皆不是的下場了。
但我相信玖威特的愛情決非徒勞，即使這是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因為他愛上
的是位護士，一位需要不斷付出愛的女孩。如果我們願意相信從沒有徒勞的愛，
我們便可以祈禱，因著上帝的關係，我們對護士的愛，將在暗中轉化成她對病人
的愛。如果我們默默愛著一位護士，就等於愛著許多受苦的人們。愛是會傳遞的
，且是在默然無語中傳遞著。是上帝讓這一切得以可能。
翻開桌上那本嶄新的《南丁格爾與近代護理》，看著張文亮老師在扉頁上的
題字：『祈能成為更多病人的祝福、病床邊的百靈鳥。』這是多美的祝福呀！相
信她會喜歡這份護士節禮物的。此刻，我祈禱，上帝的百靈鳥承載我心中滿滿的
祝福，在南國燦爛的陽光下，飛進每一位小南丁格爾的心中。
南丁格爾與近代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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