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小憩,給自己的心一個休息的地方 【名著縮寫】戰爭與和平(下)

原著:托爾斯泰
Leo Tolstoy, 1828-1910

縮寫:陳韻琳



平安夜、聖善夜,耶穌基督為我們降生.... (十一)

  德烈繼續過著安安靜靜的生活,不一心想達成任何事的,順其自然。

  春天到了,萬物都已綠了,處處發著芽。

  德烈公爵為了地產事宜,去拜訪了利森市當地的貴族首席羅斯德伯爵。 他由於要商談的事很重要而心不在焉。

  馬車走入羅府邸宅,他聽見右邊樹叢後面有小妞兒們的愉快喊叫聲,然 後就在輕快馬車行駛的路上,見到一群年輕輕的女孩跑過去,最靠近他的女 孩黑頭髮,瘦瘦的,穿著黃色印花的衣服,頭上紮一條白手帕,下面露出來 鬆鬆散散的長髮。女孩在喊叫著什麼,一看到陌生人,就哈哈笑著跑回去了 ,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為什麼這麼高興?她在想些什麼?」德烈好奇的問自己。

  那天晚上他被招待留宿。他在房裡看了一會兒書,起身到窗邊把窗戶打 開,月光一湧流進了屋裡,就像在窗邊等待了很久似的。靜悄悄的夜色又涼 又美。德烈兩手肘撐在窗沿,眼睛凝望著天空。

  他聽見樓上的鶯聲燕語。

  「只要再來一次嘛!」德烈立刻聽出就是那快樂的小妞。

  「但是你什麼時候睡覺?」另一個女孩問。

  「睡不著嘛!有什麼辦法!再唱一段吧。」

  於是兩個女孩合唱起一首曲子,音色優美餘音繞樑。

  「我還是睡不著,你去睡吧!」第一個女孩說。

  德烈聽見她走近窗戶,顯然她把頭伸了出來,因為德烈聽到她衣服的窸 窸簑簑,甚至她的呼吸聲。萬物寂然,德烈動都不敢動,怕無意中透露了自 己的存在。

  「桑雅桑雅,妳怎麼睡的著?妳看夜色多美,好一片銀輝阿!」

  桑雅勉勉強強答應一聲:「小心,妳會掉下去的。」

  「好嘛!好嘛!睡覺就睡覺。」

  一切寂然。但是德烈知道她還是沒有走,不時出現衣服窸簑聲。

  終於女孩不甘心的關上窗戶:「好啦!我睡了!」

  德烈等她走後很久,還感覺到一種騷動在心中,一種他不該有的,充滿 青春與希望的興奮,是跟他現在所理解的生活背道而馳的。

  第二天德烈離開時,再看到春天新芽,心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不,我不該停在這裡,我這輩子還有沒過完的。我才三十一歲,我還 有過新生活的能力。」

  他回到家中,到麗沙墓前,竟發現那石碑上的小天使表情變了,不再對 他說那些可怕的話,表情變的如此純真而開心。

  幾天後,他又再度回到軍中了。



(十二)

  羅坦霞如果說有什麼煩惱,那就是她老是不曉得她到底愛的是誰。

  她有個幼年時期的戀人,簡直就像辦家家酒一樣彼此互許終身。可是等 那男孩一從軍,羅坦霞一陣子沒見到他,就把他給忘了。後來她又很認真的 以為自己愛上了這位某某某、那位某某某的,把疼愛她的父母給吵昏了。

  沒想到幾年後,從軍的幼年戀人竟然回來找她了,這下她可是煩惱的不 得了,不曉得是不是重新又愛上他了。

  所以這晚,當老伯爵夫人睡衣睡帽,跪在地上禱告時,羅坦霞跑了進來 ,也穿著睡衣,光腳丫子上穿著脫鞋,頭髮紮在捲髮紙裡。

  老伯爵夫人回頭看了一下,便皺起眉頭,邊做完最後的禱告,邊發現自 己虔誠的心給打斷了。

  滿面緋紅好生急切的羅坦霞,一眼看見媽媽在禱告,就制住了匆忙,對 自己吐舌頭,踮起腳尖跳到床邊,一隻小腳迅擦另一隻小腳,把脫鞋踢掉了 ,跳上伯爵夫人的床。這是張高高的鴨絨床,有五個枕頭,每一個都比下面 一個小。羅坦霞跳到床架上,深深陷進了鴨絨床墊裡,一個翻身滾到牆旁邊 ,舒舒服服躺在被窩下,把自己捲好,兩個膝蓋收到下巴,然後又把腳踢了 出去,一會兒把腦袋蒙在被單底下,一會兒偷偷的看著媽媽,隱隱約約聽到 她咯咯的笑。

  伯爵夫人做完禱告,臉色嚴肅走到床前,看見羅坦霞的頭還蒙在被單底 下,便綻開了心平氣和的淡淡笑容。

  「媽媽,我們可以談談嗎?」羅坦霞兩隻手摟住媽媽的脖子,親著媽媽 的臉,但是敏捷小心,不讓媽媽難受、討厭,或者發煩。

  「好啦!這會兒又是什麼事了?」媽媽問,把枕頭擺好,等羅坦霞說話 。羅坦霞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這才在被窩下緊貼著媽媽,變的很認真的樣 子。

  「我好像又重新愛上伯瑞了,你說是不是阿?」

  媽媽眼見著又要被她吵昏:「坦霞阿,妳都十六歲了。我在妳這個年齡 都結婚了。妳說妳又愛伯瑞了。但是妳到底追求的是什麼呢?」

  坦霞眼睛直直望著前面,出現難得一見的認真專注表情。

  「妳不能同他結婚的。」

  「為什麼?」

  「因為妳根本不愛他阿。」

  「妳怎麼知道?」羅坦霞把伯爵夫人的手拉過去,親親手背又親親掌心 ,又開始親關節。把媽媽搞的溫柔心浮起,正經話都忘記了。

  「好孩子,這事不會成的。妳得嫁給像我們一樣的貴族人家,因為妳就 是這麼長大的,妳回不去窮人家生活了。」

  「那就讓他經常來,我們不要談結婚的事,但是讓他繼續來我們家,就 像現在這樣繼續愛著嘛!」

  「就像現在這樣....」伯爵夫人大笑起來:「妳就是這樣單純,我才昏 哪!」

  羅坦霞說:「伯瑞是灰色。那個也常來我們家的貝畢瑞是藍色。我是粉 紅色....」

  「妳胡說八道什麼,我更昏了。」

  這時,外頭響起爸爸回來的聲音。羅坦霞趕快跳起身來,一隻手一把抓 起兩隻拖鞋,光著腳丫子就跑回自己房間了。不一會兒,她又把剛剛的談話 全忘光了,哼著一首輕歌劇,把自己唱睡著了。



在至高處榮耀歸與神,在地上平安歸與人! (十三)

  一八一0年的除夕夜,一個政治界大老開舞會送舊年,外交使節團和皇 上都要赴會,這是貴族圈重要得不得了的大事。所有貴族都被邀請了,只見 那大老邸宅無數燈光通明透亮,新到馬車絡繹不絕,每有下馬車者,人群紛 紛脫帽低頭。

  賓客都到了三分之一,羅府還依然忙忙碌碌著裝。

  羅坦霞一大早就起床了,一整天在興奮、活力的狂熱中。她全部目標都 指向一件事:一定要讓自己、媽媽和桑雅打扮成最好的。媽媽和桑雅都聽她 擺佈著。最後,當媽媽和桑雅終於十全十美,跑來跑去幫大家忙的坦霞自己 卻落了後,她竟然還穿著浴衣呢。使女幫她梳頭時,她又從鏡裡看見桑雅花 朵別歪了,立刻轉頭:「桑雅不對,到這裡來。」

  使女忙喊:「小姐,妳再這樣我可沒法梳頭了阿。」

  等頭髮弄好,坦霞穿件襯裙,就跑到桑雅跟前挑剔的檢查,然後又飛到 媽媽那裡,把媽媽的腦袋這邊轉那邊轉,在她白髮上親一下,趕緊跑回使女 那裡。

  坦霞穿上禮服。

  「坦霞,妳禮服太長了阿。」

  「那我立刻就縫短。」使女說著,腿跪在地板,拿起一根針就開始縫。

  坦霞卻發現媽媽的帽子戴歪了:「帽子得往這邊偏一點,我來替妳改。 」說著,坦霞向前竄,正忙著跪在地上縫裙子的兩個使女只好跟著一路爬。 .....

  終於,他們坐上馬車出發了。

  等坦霞進了廳堂,看那人影竄動燈光燦爛,坦霞的脈搏已經跳到一百下 了,她興奮得幾乎要昏倒。女主人笑容可掬的跟每個人鞠躬答禮,卻看坦霞 特別的久,彷彿要從她身上找回過去黃金時代的自己。

  坦霞注意到了很多男性都望著她、問到她,也知道她的確是讓人愉快的 。她定下心來,四處瞭望。

  「我看見貝畢瑞了。」坦霞跟桑雅說,她發現貝畢瑞也看到他們了,正 向他們走來,但沿途卻碰上另一個男子,兩人愉快的寒暄攀談。

  坦霞說:「那人我們應當認識吧,不是上回來我們家的鮑德烈嗎?妳記 得他嗎?」

  突然轟動起來了,原來皇上要開舞了。皇上帶著女主人走到舞池中間, 一堆男士各處鞠躬邀著舞伴。坦霞等著,沒有人來找她。怎麼會呢?她屏住 呼吸,亮晶晶閃耀耀的驚慌的眼光看著前面。「居然沒有人走到我前面,沒 有人注意到我。這怎麼可能?我是多渴望跳舞,我跳得有多精彩,我會多陶 陶然阿!」

  舞曲旋律已經奏起一小段了,坦霞竟聽出音樂中的憂鬱,有點想哭。她 看著一對對舞過他們的面前。好幾次她得退後,差點被跳舞的人撞倒。然後 她發現自己已退到挨著牆站著。曲子結束了。

  第二首是圓舞曲。曲子開始了。舞池中每個女性的裙腳都紛紛燦爛圓開 團團飄旋。羅坦霞望著他們,幾幾乎要潸然淚下。還是沒有人來請她呵!

  德烈這時離羅家女孩不遠,正在跟人談話。但不是很專心。然後他看到 了羅坦霞,看到她瑩瑩的淚光,他明白了這是女孩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的社 交舞會,滿心期待,卻失望著。

  德烈跟朋友說:「失陪了,今天該當好好跳舞,有話明兒再說。」

  羅坦霞傷心喪氣的臉蛋一下就看到了德烈正向她走來。德烈彬彬有禮鞠 躬,手就挽上坦霞的腰,建議來一圈圓舞。坦霞雲破月明,綻出了快樂稚氣 的微笑,笑容代替了泫然欲涕的淚水,彷彿是在告訴德烈:「我等你足足有 一生一世這麼久了。」

  德烈跳舞是出名的好,坦霞也跳得優美,小腳輕輕快快,臉蛋容光煥發 喜氣洋洋。德烈覺得自己又二度青春了。

  他們吸引全場注意。爾後,坦霞就再也不缺舞伴,甚至可以把多餘的讓 給桑雅。

  等德烈再有機會跟坦霞跳舞,德烈告訴坦霞那次去他們家,那個月夜他 聽到坦霞跟桑雅的對話。坦霞臉都飛紅了。德烈欣賞著坦霞所有未被社交污 染過的純真,喜歡她的驚奇、她的開心、她的靦靦,他喜歡她出自本身內在 絕無矯揉造作的快樂。他欣賞著。

  然後,他驀然一驚,相信自己其實正在愛上坦霞。他著著實實走出喪妻 的陰霾,重新有了戀愛的能力。他愛上了坦霞。



(十四)

  第二天,德烈就去拜訪羅府了。

  誰都知道德烈是為誰來的,而且,他也不當這是一個秘密,一整天都想 和羅坦霞在一起。

  晚上媽媽悄悄兒問坦霞:「妳覺得怎樣?」

  坦霞在媽媽床上躺了好久好久一陣,眼睛直勾勾望著前面,告訴媽媽德 烈跟她談話的所有內容,然後疑惑的說:「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媽媽 妳別問我。我是不是又愛上德烈了嘛?」

  在羅坦霞看來,她的確已經愛上德烈了,甚至覺得是自己千挑萬選期待 已久的人兒竟遇著了。

  媽媽說:「坦霞,向上帝禱告吧!天定良緣呵!」

  就在這時候,德烈也在畢瑞家中,告訴畢瑞他打算娶坦霞為妻。

  「好哥兒,好朋友,我戀愛了。」德烈一屁股坐下就說。

  畢瑞說:「和坦霞對不對?」畢瑞不是沒注意到昨天舞會德烈和坦霞雙 舞時的神彩飛揚。

  「昨天以前我還煩悶、苦惱,像是沒有活過。但是現在我開始生活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能向你說什麼?這小妞是稀世珍寶,結婚吧!」

  「可是....她愛我嗎?」

  「當然愛!!」畢瑞兇霸霸回答。

  「別惱,我真的需要個人談談阿!」德烈說:「我不再藐視人生,我變 成全新的人了。現在世界變成兩半,有坦霞的地方就有光明、歡欣、希望, 沒有坦霞的地方,只有黑暗和憂鬱。」

  「黑暗和憂鬱。」畢瑞說:「唉,我懂,我懂阿!」

  畢瑞看著德烈,眼光充滿感動與淒傷。在他看來,德烈越光明,他就越 黑暗。

  德烈立刻返鄉跟父親討論他想結婚的事。出乎意料之外的,父親用各種 不是理由的理由反對著。因為這個老爸爸,在經過一次聽聞德烈已死、卻又 活生生出現的巨大震撼後,對德烈出現了一種非理性的不安全感,隨著他年 紀的越來越老,這種不安全感與佔有欲,就變質成對德烈和德烈的妹妹神經 質的掌控。

  他無非是想掌控,好證明德烈是否還以他為主。幾番不忍傷害父親的爭 辯後,達成一項協議:一年後才能結婚。這一年間,德烈必須去歐洲,把他 上回受傷後產生的宿疾治好。父親以為,分開一年,德烈就不可能再愛坦霞 了。

  當坦霞的母親知道此事,隱隱的不安:「唉,坦霞還小,一年,可是一 段很長的時間阿!」

  坦霞則是從頭到尾不明白:「為什麼嘛!為什麼嘛!為什麼不能現在嘛 !」

  德烈溫柔憐惜的看著她,說:「妳就用這一年嘗試認識自己,讓自己長 大吧....。」然後德烈嚴肅的跟坦霞說:「坦霞,答應我一件事....萬一在 這一年中發生什麼事,去找畢瑞,不要找別人,單單去找畢瑞。他一定會幫 助妳,答應我!」

  德烈跟坦霞相處幾天,便照父親吩咐去歐洲治病了。

  坦霞若有所失,雖然沒哭,卻是病厭厭的,一直喃喃:「為什麼要走嘛 !」

  只是坦霞終究孩子氣的很,兩週後,又變的很活活潑潑像過去一樣了。



(十五)

  自從德烈告訴畢瑞他跟坦霞的戀愛,又與畢瑞匆匆分手返鄉後,畢瑞再 沒有見到德烈。

  但他明顯感覺這種心不在焉的、憂鬱黑暗的的心情越來越強。對比德烈 的幸福美滿,他有一種很強烈的人生一切皆空的陰暗念頭。

  「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他被所有來自其他人、包括宗教界的需要搞得生活是一片團團轉,而他 的妻子海倫,以他現在在宗教界的地位,當然是只有復和一途。

  但他完全沒有辦法讓海倫的虛榮心有任何改變,也無法讓海倫對他有任 何的尊敬,偏偏海倫的社交手腕使人如蜜蜂般在她周圍環繞,並使這些人亦 發助長海倫對畢瑞的藐視、與生活中隨處浮現的虛榮。

  起初畢瑞像抓住浮木般將自己埋進宗教事物中,好像要透過這些事情幫 助自己脫離人世間的苦難。

  然後,可怕的虛空感覺無法控制的越來越僅僅攫住他。生活中什麼都沒 有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骨架。他的巨邸、漂亮的太太、社會地位、宗教界 地位....這一切只讓他徹底的厭惡。

  他又開始到聯誼社去,跟單身朋友尋歡作樂、酗酒。

  七年以前,當他回國的時候,如果有人告訴他,他將一無所成,所有的 大志都只是空談,他會覺得那人多藐視他阿!他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現在不正是這樣嗎?他不是有一陣子,全心全意渴望著要在俄國成立 共和國嗎?那麼他也就會成為拿破崙吧?或者他也可以成為一位哲學家,或 一位偉大的戰略家吧?他不是也曾以為自己可以改造有罪的人類,並讓自己 進步到十全十美?他不是解放了自己的農奴嗎?

  可是他現在作了七年前他壓根兒看不起的人。

  有時候他會自寬自解的想一想:這是暫時的狀況,遲早理想會實現的。 但是他很快就被另一種想法震撼住了:有多少個像他一樣的人,滿口牙齒和 一頭濃髮,也帶著和他一樣的想法,卻一眨眼牙齒沒了、頭髮光了,仍舊揮 霍錢財虛度光陰,在酗酒作樂中麻痺自己?

  到底問題出在哪裡?他如此想找出一條又新又獨創的路,卻又被環境的 力量帶著走。環境的力量真是如此難以抗拒嗎?還是性格的問題?

  「海倫是全世界女人中最蠢的一個,別人卻把她當成智慧與嫻雅的絕代 風華。西班牙感謝上帝因為他們勝了法軍,後來法軍又感謝上帝因為他們贏 了西班牙。莫斯科又建造了四十所教堂,可是昨天一個逃兵被一頓鞭子抽死 ,還是講愛與饒恕的神父幫他作處決前的祈禱。」

  「我怎麼可能在偽善中這麼久,卻毫無所覺?」

  當他看透偽善虛假,反而無法在人生中作任何的認真參與。因為他不停 的質疑著自己的行動。

  於是畢瑞狂歡、酗酒、徵逐女色。在他眼中看來,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在 生活中尋找逃避,有人用的是勃勃雄心、有人賭、有人參與政治制訂法律、 有人找女人、有人運動、有人喝酒....到頭來都一樣,全都是在竭盡所能拯 救自己。沒有人找的到生命的答案!



耶穌基督為你我降生! (十六)

  聖誕節到了。

  這原本開開心心的節日,坦霞卻備極無聊。只見家人各自都知道怎樣娛 樂自己,玩牌、刺繡、打盹,就是坦霞晃來晃去。最後晃到媽媽旁邊。

  媽媽說:「妳為什麼像孤魂般到處晃晃蕩蕩?妳要什麼嘛?」

  「我要『他』嘛!—我要他,現在就要,這一分鐘裡就要嘛!我要的是 他。」坦霞眼睛亮晶晶,卻沒有一絲兒笑容。

  媽媽抬起頭對女兒注意望著。

  「媽媽別看我,否則我就要哭了。媽媽,為什麼我就是得等,這樣的虛 度我的人生呢?」坦霞怕人看到她哭,很快轉身走開,出房間了。

  她開始對下人使起性子。把一個正在被處罰的小丫頭放了,又要小聽差 去幫她抓雞找燕麥米(註:一種算命法),又讓另個聽差去拿粉筆,還嚷著 要喝茶(註:指的是下午茶,很麻煩,需動到廚子的),害廚子直跑出來疑 惑著,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根本沒到喝茶時間。

  「唉!真是小小姐。」廚子確定了坦霞果真要茶,搖搖頭說。

  全家上下沒有人像坦霞一樣,可以短短時間讓一堆人兩腳飛奔添上許多 麻煩的。可是也沒有人像坦霞一樣,讓下人做起事來又好氣又好笑的,根本 就是在寵愛著她。

  過一會兒,只見坦霞鬧著讓弟弟彼雅背她下樓,又拿起六絃琴談起她和 德烈看歌劇時聽到的一段,邊播弄邊湧出斷斷續續的回憶,人就陷進細想過 去的情緒,安靜下來。

  等下人來通知說雞終於抓到了,坦霞已經沒了興致,說:「我不要了! 放了吧!」

  然後坦霞唱起歌來。

  她沒注意到唱著唱著,爸爸媽媽哥哥弟弟都被吸引了出來聽。

  爸爸說:「妳聽,多輕柔、多熱情、多有力量阿!」

  媽媽帶著充滿愛意、又淒然的笑容,淚水盈眶:「我為了她好害怕,好 害怕。」她在想著坦霞和德烈的婚姻,這當中有某種讓她害怕的隱憂。德烈 人生歷練已是如此,卻愛上這麼沒有定性、一派天真的坦霞,究竟是好或不 好呢?

  聖誕節後,羅家孩子上莫斯科劇院去看戲。

  坦霞不知道她這回在社交場合,可比那場舞會時,要更漂亮引人注意了 。而且這時候,大家都知道了羅家姑娘跟鮑家德烈定親的事,因此分外成為 社交注意的焦點。

  坦霞沒注意別人在看她,自己卻眼睛滴溜溜看著別人。這會兒她看到一 個身材高大又漂漂亮亮的女人,紮好大一隻辮子,露出好大一片肩膀和脖子 ,走進隔壁包廂。她發現坦霞在看她,便向坦霞微微一笑。

  坦霞才知道她是貝畢瑞的太太。

  然後,又一個男人進了貝夫人的包廂,海倫回頭跟他微笑,坦霞也就隨 著把眼光轉到那個方向。她看到一個相貌英挺的男人向貝夫人走去,他既自 信、又彬彬有禮。昂首闊步著、旁若無人著、逍遙自在著,他走到貝夫人旁 邊,然後瞟了坦霞一眼,坐下來輕輕向貝夫人詢問。

  她才知道那男子是貝夫人的哥哥寇楠通。她看見寇楠通拿手勢輕指著自 己,也就知道寇楠通也在打聽她。

  於是海倫介紹坦霞認識了寇楠通。寇楠通坐到坦霞身邊,隨著歌劇進展 ,有一搭沒一搭跟坦霞聊著天。坦霞疑惑著,明明是最普通的話題,怎麼寇 楠通總有辦法讓她覺得兩人無比親密。譬如這會兒他就跟坦霞說:

  「妳會參加貝家化妝舞會吧?請務必要來,」他把手伸到坦霞手上拿著 的花束,然後放低聲音說:「妳會是最俊俏的美人兒,答應我妳一定會來, 手上這隻花給我作保證吧?」

  坦霞覺得他的話裡柔情密意,疑惑的回頭看看他,又看到他眼睛裡跳動 的火焰,便怕的要死的低下頭。

  等歌劇結束布幕拉下,坦霞竟然已經覺得德烈跟她是好遠好遠以前的事 ,遠到好像一場夢。當坦霞離開劇院要上馬車時,扶她上車的寇楠通,如此 熱情的捏著她的手臂,讓她大吃一驚、滿面通紅。寇楠通帶著發亮的眼睛, 癡癡望著她,溫柔的叮嚀:「別忘了舞會,我會等妳。」

  坦霞社交歷練甚淺、又單純天真,絕不知道寇楠通不過是擅長勾引清純 少女的情場老手,有口無心,正打著拐騙坦霞又再拋棄掉的卑劣主意。他根 本已婚,只是把妻子拋棄了留她一人在偏僻鄉下。

  這天回到家,坦霞回到房裡,竟念念不忘寇楠通勾魂的眼睛、溫柔的聲 音。她對自己說:「天哪,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失落了!怎麼會這樣呢? 」。

  她覺得了危險,她知道絕不能再有機會碰上寇楠通,可是腦海卻如此不 聽使喚的,眼睛一閉上就想像著寇楠通的臉,他的眼睛他的聲音,還有他熱 情的捏手臂的那一霎那。

  糟糕的是,這樣危機的關頭,坦霞竟然沒有去找媽媽談。她違反自己過 去跟媽媽無所不談的習慣,彷彿在潛意識中有著某種冀望,是冀望那不該發 生的事能夠發生。

  坦霞畢竟是明知危險,仍去了貝家舞會。

  不出所料,寇楠通整場舞會霸佔著坦霞。他跟坦霞不住說著悄悄話。

  「打從見到妳那一霎那,我才知道過去我全是白活了。」

  「這怎麼能怪我呢?我真的被妳弄得神魂顛倒阿。」

  他緊緊摟住她的腰、緊握住她的手,眼睛直直望著她,眼裡熱情如火、 散發著光芒。他是多麼自信、又多麼溫柔呵!

  德烈從不這樣對她。德烈穩重矜持。而這一刻,坦霞才知道她其實要的 是這種愛情。楠通真的愛她。錯不了。而她,他是不是也愛上了楠通?這是 不是愛?如果是,她就不愛德烈。坦霞驚惶失措,卻無法拒絕楠通。

  「我跟別人訂婚了!」坦霞彷彿是在求饒。

  「不,妳愛的是我。」楠通溫柔的在她耳邊呢喃:「跟我走吧,跟我到 天涯海角去,讓我們好好為愛情活著。答應我。」

  坦霞昏亂的無法辨清所有發生的事。她只知道她一直求父親讓她多待一 會兒,記得楠通無時不跟著她的眼神,記得海倫把她叫到小小的起居室密談 說:「怎麼辦?我弟弟愛妳癡狂。」,記得海倫突然不見,楠通進來,緊緊 抱住她吻她。他又大又亮的眼睛如此挨近她,他將她捏的緊緊的。

  坦霞竟然在被他擁住時,覺得了自由。再也不用擔心了,該發生的都發 生了。

  「跟我走,坦霞,給我一個字吧!跟我說『好』。」

  坦霞全身發抖,這時有人走近,他們趕忙分開,坦霞朝楠通看了驚惶、 詢問的一眼,便要逃出去。楠通仍在後面說:「給我『好』這個字,坦霞。」



(十七)

  鮑家老爵爺收到一封信,是羅坦霞寫來的,要求退婚。老爺很高興,這 證明了他當初的看法:只要一年,就可證明坦霞不配作鮑家媳婦。他要德烈 立即回來處理退婚事宜。

  這天,畢瑞接到一封密函,要他去羅府一趟。畢瑞心中奇怪。

  他到了羅府,直接被引進內室,立刻看到羅坦霞,又清瘦又蒼白。羅坦 霞要畢瑞證實一件事,就是他內兄寇楠通是否真的結過婚?畢瑞疑惑的回答 :「是結過婚。」坦霞說:「你願意用你的名譽擔保所說的是真的嗎?」畢 瑞說願意。

  坦霞說不出話來了,兩隻手作作手勢,要大家都離開她。

  畢瑞才從羅家家人口中知道,坦霞偷偷退了跟德烈的婚約、偷偷跟寇楠 通傳紙條談戀愛,寇楠通竟然要把坦霞偷偷帶走,被家人發現阻止下來。羅 家正在想法阻止消息外洩。這件事非得畢瑞幫忙,因為他們只信的過畢瑞。

  畢瑞匆匆離開羅府,奇怪自己的命運為何總是跟坦霞有牽連!

  畢瑞立即在自己家裡找到寇楠通,他跟海倫在一起。畢瑞抓住楠通胳臂 ,氣憤喊:「你們家總是有辦法搞到邪門左道烏煙瘴氣。」便把寇楠通推進 書房,面容白慘慘,把楠通衣領抓住左右搖晃,搖的楠通臉色大變嚇得要死 。

  畢瑞說:「第一點,把坦霞所有給你的紙條全數給我;第二點,立刻離 開莫斯科;第三點,你要是敢走漏半點風聲,我會找人殺掉你。你要跟我老 婆玩,隨你,反正你們一樣下作,可是對一個純潔的女孩這樣,你根本是在 毀掉她,你下流卑鄙無恥!!」

  楠通面不改色:「你如何賠償我的損失?」

  畢瑞在楠通臉上看到海倫跟他要錢時一般的笑容,大叫:「下賤的一家 人!我會給你旅費的!!」

  畢瑞隨即到各種社交場所走走,聽他們的閒談,只要扯到坦霞被誘拐, 便出來澄清:「不對,只是內兄求婚被拒,並沒有別的事。」

  畢瑞幾天內,努力重建坦霞的名譽。消息在全市不脛而走。

  德烈不久就趕回來了,從爸爸那裡得知所有傳聞。

  畢瑞去看德烈時,發現德烈一直滔滔不絕談又將爆發的戰事,與將軍間 的不和,完全沒想談任何跟坦霞有關的事。然後又跟畢瑞哈拉畢瑞的近況, 嘲笑他發福,然後保證自己一切都好,再八卦他在國外碰到畢瑞的朋友們, 閒聊畢瑞的笑話....。

  畢瑞太熟悉了。德烈必須滔滔不絕好隱藏自己的痛苦,於是一直不停遊 走在不相干的話題上,爭辯、抬槓!

  最後,畢瑞要走前,德烈說:「畢瑞,對不起....。」畢瑞知道德烈終 於要進入正題了。德烈問:「謠傳是真的嗎?」畢瑞回答:「是真的也不是 真的。」德烈拿出坦霞給他的信件和玉照,說:「請你幫我還給她。聽說她 病了,我為她難過。」

  畢瑞看見德烈冷冰冰的笑,知道德烈不原諒羅坦霞:「令兄為何不娶坦 霞?」

  「因為他已經結過婚了。」

  德烈哈哈大笑。

  畢瑞說:「德烈,寬恕吧!」

  德烈嘶聲叫:「你要我怎麼樣?再向她求婚?區區在下沒有你偉大,我 辦不到。你再跟我談這個,我就不當你是我朋友!」

  畢瑞受德烈之託再回羅府。羅府上下驚惶不安,因為坦霞服毒自殺,獲 救後,不吃不喝、誰也不見。家人一見到畢瑞,便說:「你終於來了,我們 到處找你。坦霞只肯見你。」

  畢瑞去到坦霞房裡。坦霞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了活潑,了無生氣的坐在房 角:「畢瑞先生,德烈,不,鮑伯爵曾跟我說,萬一有事,記得找你。」

  畢瑞百般憐惜,溫柔的問:「妳想要我幫助妳什麼?」

  坦霞說:「請你轉告他,原....諒我。我乞求他....原諒....。」

  畢瑞回答:「我一定會轉達。但是,妳真的愛寇楠通嗎?」

  坦霞無助的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是愛阿,我根本不知道阿!」

  這無助對畢瑞是多麼熟悉。坦霞還有希望,他卻已無法挽回。他憐惜溫 柔之情再起,淚水竟潸潸流下:「妳整個一生還在前面阿!」

  「不,我一切都完了。」

  畢瑞說:「不,不是的。假如我現在是自由之身,我會立刻跪下來,乞 求妳的下嫁與愛情。」

  「我不配,不要這樣說,我不配!」

  畢瑞充滿感情的說:「阿,坦霞,不配的是我阿!」

  多少天來,坦霞第一次流下感激的柔情淚水,款款望了畢瑞一眼,從房 間裡逃了出去。

  畢瑞走出羅家,問自己:「現在我上哪去呢?」他在心中琢磨:「不, 不去俱樂部,不找女人,不喝不賭,我要回家。」

  畢瑞腦海中仍是坦霞的瑩瑩淚水、回眸凝望。

  他抬頭看天,天色開朗卻冷的出奇,林蔭上空,閃著一八一二年那顆有 名的明亮慧星,眾星環拱中幾乎挨近地球,尾巴又長又閃爍。

  很多人看到這顆慧星時都覺得不祥,好像是預告戰事即將爆發。畢瑞卻 覺得這顆慧星表現出一個上進的心靈中可以充滿的一切事物。如今,又是一 個新的生命了。



因為耶穌,我們從心平安喜樂。 (十八)

  德烈一直過不去坦霞移情別戀的錐心之痛,想找寇楠通狠狠決鬥一番, 卻聽說寇楠通為了逃避他的決鬥,偷偷從軍去了。

  德烈現在再也無法從浩瀚的天、柔情的愛中得到任何生命的意義,甚至 他一點也不想回想任何一個階段的過去,他也從軍去了,只是跟上回不一樣 的,他臨去前還跟父親翻了臉。妹妹瑪麗仍舊是後頭追著他,說:「不要怨 人阿,德烈。」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到父親、妹妹的聲音。

  坦霞病了很久很久,這階段,畢瑞一直陪著她。他們都知道兩人是不可 能有未來的,反而相交很坦蕩。坦霞從他身上感受到很多很多同情理解與接 納。當坦霞身體較好時,她養成了每天黎明前清晨去教堂的習慣,仰望著十 字架,坦霞像面對了最崇高無限的事物,心中有了平安。她祈禱著:「上帝 求你垂憐。」聆聽聖樂吟唱,把自己虔虔誠誠的交給了上帝。然後她為家人 禱告,邊禱告邊感覺到深深的愛;為德烈禱告,邊禱告邊感覺到深深的愧疚 ,為寇楠通禱告,覺得他不是仇人,只是深深傷害了她....。當她從教堂返 家,千門萬戶都還在熟睡未醒呢!

  就這樣,坦霞慢慢恢復著,開始新的生活。她體內的活潑,漸漸回來了。

  畢瑞看到的那顆慧星驚人的閃爍又殞落後,戰事果真越來越吃緊。法軍 這回直接打進俄國,向莫斯科挺進。

  從歷史上我們讀者都知道,拿破崙進軍俄國後來被證明了是天大的錯誤 。俄國儘管落後不如歐洲,在歐洲戰場上吃敗連連,但是法軍一進入俄國, 就得跟長期與嚴寒天候搏鬥、民族性質樸而強悍的俄國人民過招。當然,拿 破崙當時並不知道他將於進攻俄國後勢力急速下墜,還抱著必勝決心深入俄 國,引發一場場會戰。

  年輕人陸陸續續從軍上了戰場,發生過會戰的附近的重要市鎮,陸陸續 續湧進逃難人潮與傷兵。老百姓自動自發不待命令的,便燒了自己的家,堅 壁清野,跟部隊走了。拿破崙吃驚的發現,每攻陷一處市鎮,所望盡是荒蕪。

  接近莫斯科時,會戰一場接一場發生。法軍已離家太遠,亟需補給,卻 未料到莫斯科的堅壁清野,比任何一個市鎮都還要徹底。

  為了拿下莫斯科,這幾場會戰是有名的慘烈。

  就在與莫斯科相關的幾場會戰中,德烈與畢瑞又難兄難弟的分別遭逢事 故,因而扭轉了他們的人生。

  德烈還記得上次赴歐洲戰役,受傷的前一天晚上,他仰望星空,想起了 老父與即將臨盆的嬌妻....,這次,知曉自己即將面臨一場大會戰,他躺在 床上,想的是坦霞。他想著她的真摯、想著她的天真、想著她內在心靈裡神 秘的力量,想著想著,露出幸福的微笑。可是,他馬上又想起了這愛情是已 經結束了,促成它結束的另一個男人,根本完全不懂她的可貴,而她竟然可 以為了那個男人放棄掉自己。想到這裡,他像被滾水燙到似的從床上跳起來 ,來回踱步。

  數天後,德烈就碰上砲火猛烈的大會戰。法軍地毯似的砲火轟擊,使軍 隊才一開拔,死傷便數千,再一會兒功夫,已損失三分之一兵力。寸步難行 之下,官兵個個愁眉苦臉,只見每一發砲彈下來,就有人喊:「快!擔架! 」擔架紛紛送往軍醫帳棚或附近農家。

  緊張中不知不覺砲火持續了八小時。德烈跟每個官兵一樣蒼白憔悴,等 著砲戰結束。德烈發現第二營官兵聚的太近,大聲喊:「副官,叫他們散開 點 ──。」

  「當心 ──」副官驚恐的喊。

  一發砲彈落在德烈身邊兩公尺,德烈看見附近的馬匹噴著鼻子、前蹄高 舉,嘶聲尖鳴;聽見副官大喊:「擔架!」又看見幾個軍官向他跑來,他才 看見血從肚皮右側往外湧,在草地上浸了好大一塊。

  「原來是我....,」德烈心想:「但是我還不想死、我愛生命阿....。」

  德烈立刻送入帳棚,他昏昏然看不清楚,卻四面八方聽到悽慘的呻吟, 到處都是是赤裸裸血淋淋。三張手術台上兩張已有了人,其中一張正在動手 術,德烈看到腦袋形狀、頭髮的捲曲和顏色,總覺出奇的熟悉。好幾個護士 壓住他,一條白白的大腿正規則的痙攣著,人發出抽抽噎噎哭不出來的聲音 。醫生面色蒼白的正在滿是血的腿上作著什麼!

  然後醫生轉向德烈,又很快轉過面去:「快脫下他的衣服!」醫生俯查 傷口,嘆口氣,作個手勢,德烈就覺得肚上難以忍受的劇痛,就昏了過去。

  等德烈再醒來,炸開的肉已經切掉,上了繃帶了。他看見醫生忙著鎮定 那個腦袋型態似乎很熟悉的人,他不停呻吟:「給我看一下....阿....阿.. ..」聽他的哭聲,連德烈都想哭,為自己不知還能有多久的生命哭、也為這 麼多其他人各自的痛楚而哭。

  那個人見到了自己剛鋸下的腿,腿上還有軍靴呢。

  然後,德烈才認出來,那人就是寇楠通:「我的天!我的天!」德烈想 :「他竟跟我的痛苦如此緊密相連....。」

  羅坦霞的臉在他腦海中浮現了。德烈對寇楠通生起強烈的憐憫和愛心, 他後悔的哭了:「上帝,赦免我,因為我雲本可以選擇饒恕和愛的....,只 是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十九)

  拿破崙臨近莫斯科時,貴族們陸續開始撤離。老百姓能走的走,不能走 的都在預備武器,預備集合好決一死戰。

  羅家也準備要走了。但是每一件事都亂七八糟,每一間房都狼籍無比。 佣人四處奔跑,說話聲腳步聲響遍邸宅。這吵吵鬧鬧讓伯爵夫人頭疼,人正 躺在客廳沙發上,拿浸醋的布壓在頭上。

  坦霞起初心不在焉,因為突然翻出好多好玩的事物嘛!媽媽第一次舞會 的舞衣啦,好看的緞帶啦、瓷器啦,她還聽見窗外喧鬧,人便探出去看,原 來是一列運送傷兵的大車。

  「小姐,這些傷兵不能再走啦,您家空屋,借他們用吧?」

  「可以,可以。」坦霞忙答。

  這十幾輛運傷患的大車,就這樣央請著,一一停在各戶人家的階梯前了。

  羅家上下繼續手忙腳亂,被沒經驗倉促逃難的羅家伯爵搞的不知所從, 叫的叫吵的吵,震耳欲聾。羅坦霞突然生出了熱情,決定投身在這場亂糟糟 中。起先她的插手讓下人都很懷疑,沒料到她胡鬧到後來也會認真,不理她 吩咐。可是她命令的又熱情迫切、又生氣,到後來竟然哭了,下人才終於聽 她。結果下人發現他們本不知怎麼把這麼多東西塞進三口大箱的,竟然被羅 坦霞辦到了。當箱蓋使命閡上後,坦霞拍著手,高興的嘰嘰叫,淚水奪眶而 出。但這只是一下子的事,她又開始忙別的,現在佣人有事都會請示坦霞, 坦霞終於建立起權威,佣人都服他了。伯爵樂的輕鬆,事情進展的很快。

  晚上又有一個傷患的馬車到羅府。這傷患顯然身份重要,醫官隨侍,還 跟有兩名士兵。

  「進來吧!」管家說。

  醫官回答:「非得住下了,因為他根本無法活著回到家。」

  管家探頭進車裡看看:「我的天哪!進來吧!」

  沒有人知道,這傷患就是鮑德烈。

  這時的莫斯科一馬難求。羅家卻有三十輛大車,讓人羨慕的不得了。

  預備出發的清晨,羅爵爺出外探詢,在院裡碰到一個受傷的軍官:

  「老爺,我還可以撐,載我一程好不好?」

  爵爺想想,終究不忍,說:「好,你上車吧。」話才說完,發現院裡好 多受傷的軍官都懇求的看著他。

  「這....。」

  「爸爸我聽到了,」坦霞出來說:「我們的東西是可以卸下的。」

  坦霞又動她的權威招聚下人,要他們把東西全搬回儲藏室。佣人又心甘 情願的忙手忙腳起來。把珍貴的東西收藏好、把傷兵努力的搬上大車。傷兵 很不好意思,都說箱子不要捨下,他們寧願坐箱子上。但是坦霞這會兒覺得 地毯瓷器真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還是把傷兵能載的全載上車了。就這樣,坦 霞完全不知道鮑德烈的馬車,因此將會跟著她離開莫斯科了。

  三十輛大車終於搞定,浩浩蕩蕩出發了。

  坦霞東張西望看著路上的人,突然大叫:「畢瑞畢瑞。」

  畢瑞快步走到馬車前:「我得留下來,跟人民在一起。」

  坦霞燦亮快樂的喊:「好偉大阿!」然後回頭問媽媽:「我也留下來好 不好?」

  「妳瘋啦?」

  坦霞淘氣的嫣然一笑:「再會,畢瑞。」



以馬內利,上帝與我們同在。 (二十)

  自從德烈從急救中甦醒後,就在一種危急狀態中。腸臟發炎、傷口腐肉 發出惡臭。德烈痛楚得不得了,但是他還是記得跟寇楠通一齊受苦時,因明 白饒恕與愛而產生出來的幸福感。他跟人要了一本聖經,放在他身邊。在昏 昏沈沈中,他片片段段思考著:

  「我體會到冤家對頭、還依然愛著他的這種愛心,這不是愛上什麼事物 或想得到什麼的愛,而是一種心靈的本質。愛生命、愛鄰居、愛仇人,因為 愛來自上帝。聽說他已經死了。但是她現在呢?」他頭一次明白了她的折磨 、她的羞辱、她的悔恨....:「只要再見到她一次就好了,讓我還有機會.. ..。」

  但是有沒有搞錯呢?為何想著想著,羅坦霞晶晶亮亮的眼睛就在他面前 了?

  的的確確是坦霞。

  她終於聽說了德烈也在車陣中,便偷偷在半夜找到德烈躺著的地方。

  他微微笑了,把手伸給她:「阿,這昏亂。」他在所有人中最想念,發 憤要用純潔神聖的新愛情去愛的羅坦霞,竟然在自己面前跪著,真正活生生 的坦霞阿!

  坦霞害怕的看他,忍耐住抽抽噎噎,嘴唇哆嗦著:「原諒我吧!原諒我 吧!」

  德烈說:「我愛妳。」

  「原諒....。」

  「原諒什麼呢?我比以前愛妳愛的更深阿!」

  從那晚以後,坦霞成為德烈的隨身護士,細細心心照顧著他。

  儘管如此,德烈的傷勢越來越重,眼看著快不行了。

  德烈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只感覺塵世每一件事情離他都很遙遠,意識 到自己的輕飄感。他既不焦躁、也不著急。

  他這一生兩次走到死亡前面,都回想流戀著人生情愛,覺得愛的不夠而 悔恨,他想要活下來,想要瞭解生命。

  而這一刻,當他洞察永恆之愛,反而不再畏懼死亡。

  現在他想到死比想到生要多很多了。

  愛就是生命,而死,就是讓愛回到永恆的來源裡去阿!

  他偷偷看著坦霞,她坐在一張低椅上,側著身好幫德烈遮住燭光,人在 打毛線襪子。她最近一抽得閒,就幫傷患織襪子。她的幾個指頭兒動的很迅 速,棒釘丁丁價響,一不小心,毛線球滾下去,她趕快望望他,一隻手遮住 燭光,小小心心俯下身去,用速捷精準的動作,把毛線團撿起來,又坐回原 處。他看著,感覺到對坦霞已經無法形容的、超過世上一切的愛。

  然後德烈夢見自己正緊緊張張要關上一扇門,那門卻使命的要被推開, 他頂回去、門又彈回來,幾番拉扯,門開了,他看見「死亡」進來,他死了 ,然後頃刻間,他醒過來。

  「對嘛!這就是死。死去就是醒來、就是過道門嘛!」德烈想。

  他最後的日子,就這樣簡簡單單平平靜靜走完了。臨終前,德烈坦霞都 沒有哭泣,因為再也沒有遺憾了。



(廿一)

  海倫當然是跟上流社會一齊撤出了莫斯科。這時的海倫亦發離譜,竟然 同時有兩個愛人,愛人爭風吃醋,鬧的風風雨雨。當然,都隨著撤城而湮滅 了。

  留在莫斯科的畢瑞,內心深處是想跟老百姓一齊奮鬥的。他用他偉大的 腦海訂出一個偉大的計畫:就是去暗殺拿破崙。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用最快 的速度把戰事完結,而他潛意識中也想著自己將會透過這驚人的暗殺行動, 與拿破崙齊名。

  當然他想的總是和他作的相反。

  第一次計畫暗殺,他竟然還在自己住家沒出門,便因發現老管家要偷偷 殺掉一個法國軍官、他忍不住出面阻止,救了法國軍官一命,而跟法國軍官 作了朋友。兩人一齊喝酒,推心置腹之餘,畢瑞還讓法國軍官知道了自己愛 戀羅坦霞的心事。

  第二次計畫暗殺,又因路上碰到火燒房子,母親嘶喊著孩子在屋裡,畢 瑞便跟法國兵聯手救出孩子。

  最後畢瑞是因為法國兵打女人他挺身相罵被抓。受審時,本來是死罪, 卻與審庭的法國軍官四眼相望片刻,讓法國軍官生起神秘的憐惜感,而被改 判徒刑。

  就這樣,畢瑞開始他的囚徒生涯。幾次親眼看到槍決與屠殺,讓他一切 對人性的信念徹底摧毀。以前這種信念徹底摧毀的感覺不是沒有過,但他卻 可以自承責任是在自己,因為自己的墮落導致一切毀壞。可是這一回,他不 能譴責自己了,是世界自己徹底的崩潰,重建信念,根本不在自己的力量以 內。

  畢瑞垂頭喪氣在囚牢裡。

  他旁邊一個小個子說:「哥兒,別著急了吧,」他說,一種溫柔撫慰唱 歌一樣的聲音,像鄉下老太太說話:「受苦受難只一時半刻的,一條命可以 撐天長地久阿!他們也是人嘛!有壞人有好人啦。」說完,拿些烤馬鈴薯給 畢瑞:「這玩意好吃著啦!」

  畢瑞說:「你沒看剛剛那些被槍斃的傢伙?有一個二十沒出頭呢。」

  小個子理所當然:「有法律本來就會有不公平的嘛!」然後自我介紹: 「俺的名字叫做卡普能。」

  卡普能說:「痛心又有啥辦法?人有打算,天有安排阿!你自己哪?有 老人家在嗎?」

  畢瑞告訴他父親母親都已過世,卡普能反倒覺得這是更大的不幸:「誰 也比不上親娘這樣疼阿!」

  「俺的老兄阿,是福是禍很難講啦,抓兵時,我老弟正好出門,便抓了 我去當兵,正好,俺沒了老婆女兒又死了,沒牽沒掛,我弟弟可有五個孩子 呢。聽說要抓兵時,我老爹就叫我們都跟聖像跪下來,說:『在我看,手心 手背都是肉。不是抓卡普能就是抓密哈,讓上帝決定吧。』你說,這不是天 意嗎?」

  說完,卡普能要睡了,趕緊在身上劃個十字,反覆唸道:

  「天主耶穌基督、天主耶穌基督,救救俺們救救俺們。」然後跪下用腦 門碰碰地:「天主呵,讓俺躺下就像石頭,醒來就像新鮮饅頭吧!」然後張 眼,看見身邊的野狗、囚牢外的馬,又閉眼說:「順便可憐這些不會說話的 畜生!」

  卡普能躺下了。畢瑞不久就聽見他的鼾聲。那鼾聲激動著他,讓他重新 感覺破碎的世界正重建起來,有了過去沒體會過的新的美。

  在囚牢中的日子,畢瑞喜歡跟卡普能在一起了。跟他在一起,什麼偉大 的思想學問都不管用的,卡普能一早起來就會把肩膀抖動抖動,唸著:「躺 下捲個團兒,起床抖擻勁兒。」然後總會找些什麼事兒作,一整天幫自己幫 別人忙忙碌碌,到了晚上,就愛聊天跟唱歌。唱的歌都是些鄉間歌謠,調不 成調的哼著開心。卡普能說話直腸子天真率性,講話時從不用考慮,事後也 不回味,一張開嘴巴都不知怎麼打住。他喜歡說自己過去的故事,也喜歡聽 別人的故事,故事對他而言就是儉樸真實的生活的面貌。

  畢瑞覺得卡普能有一種力量,這力量就是他的生活。他真心對待周圍所 有的人甚至畜生,但是卻不是黏搭搭的愛,畢瑞知道,萬一有一天分開,卡 普能也不會萬分苦痛,因為他會再隨處真心對待另外碰到的人。對卡普能而 言,「價值」與「意義」是他不能理會的字眼,他只有「生活」兩字。

  數週後,畢瑞已經變了,他身邊總有幾隻狗跟著,已經不再像過去一樣 胖墩墩的,眼光變的沈著穩定,懶懶散散被隨時準備行動的活力取代了,他 還喜歡光著兩隻腳丫子。

  也就在這時候,法軍開始撤離莫斯科,俘虜們全數跟著撤。短暫的和平 結束了,法軍又成為敵人,沿路上不停怒喝著跟不上的囚俘、抽打看不順眼 的囚俘、並槍斃生病跟不上行軍速度的病囚。

  曾經請卡普能幫忙作襯衣的法軍,差點拿槍托打卡普能,因為卡普能走 路搖搖晃晃,他病了。

  畢瑞得遠遠離開卡普能,因為他不能染病,這種時候,活下來比什麼都 重要。已經有一百多個俘虜因追不上速度而遭槍決。

  這天晚上冷的出奇,畢瑞起來走動,不知不覺移到卡普能那堆營火中, 因為眼見著營火較旺。卡普能把大衣罩在腦袋上,還是在講故事,只是聲音 微弱,因為他還是衰弱不舒服。

  卡普能正講著一個他一講再講很喜歡的故事:「有一個老翁被冤枉殺人 送進牢裡,就在牢裡受苦受難十年,有一天他跟牢裡其他人講他受的冤屈, 說完竟然有個新進來的囚徒向他下跪求饒,說:『老爹錯不了,人是我殺的 ,我害了你了。』老爹原諒了他。這事傳出去,就有好新人想救老爹出來, 可是正當程序費時很久,等赦免令下來,上帝早已先救了老爹,老爹上天堂 了。」

  卡普能說故事時,畢瑞看他臉上有著一種神秘的意義和莊嚴的幸福。

  第二天,又要出發時,卡普能再也起不來了。他坐在石頭上,臉上充滿 昨晚說老爹故事時的神情。他和和氣氣看著畢瑞,淚水盈眶,毫無錯誤這對 眼睛在求助。他要畢瑞走過去,想要畢瑞說些甚麼話給他聽。可是畢瑞好害 怕,假裝沒看見,急急忙忙走開。

  啟程後畢瑞還回頭看,看見卡普能坐在樺樹下,兩個法軍低頭跟他說話 ,而後,畢瑞聽見一聲槍響。不久,這兩名法軍趕上來,其中一名法軍槍上 還餘煙未盡。他們怯怯看一眼畢瑞,好像知道自己犯了罪。這時,跟隊的野 狗豪叫起來。

  數日後,畢瑞這隊俄俘獲救。營救的軍兵中有羅坦霞的弟弟彼雅,他死 於這次營救戰役中。



耶穌基督,和平的君王。 (廿二)

  戰爭終於結束了。

  很多人與事都有了重大的改變,有的改變是直直接接因為這場戰爭,譬 如坦霞失去了她的德烈與一塊兒長大的弟弟彼雅;也有的改變不是因為戰爭 ,而是順性發展下去自然的結局。

  畢瑞回到莫斯科,才聽說海倫死了。死於感情生活過度複雜導致的疾病 。畢瑞過了好久才習慣當他想到海倫時,竟然可以不再是一種折磨感、而是 終於獲得自由的快活感。

  「多麼好多麼棒!」戰爭結束了,太太不存在了:「下一步我要作什麼 ?」他馬上想起那句話:讓俺躺下就像石頭,醒來就像新鮮饅頭吧!「對! 活下去。這是多麼精彩的一句話。

  現在他不再是依賴著原則、主義、教條的信念,而是在每一天平平凡凡 生活中看見上帝的信仰。上帝無所不在。過去費盡力氣尋找的東西,現在發 現就在腳下。過去他痛恨瑣碎平凡,覺得它們太普通狹窄毫無意義,如今他 發現那些看來偉大、無限的事物,完全是因為它們可以讓人看的不清不楚。 什麼政治啦、哲學啦、神學啦、平等啦、博愛啦,就是這樣讓人不清不楚的 。而他現在將眼睛定睛在生活中,發現實在不用一天到晚問「為什麼?」因 為生活就在上帝手中阿!

  畢瑞周遭的人覺得畢瑞變的平易近人了。他對平凡平庸的人有了傾聽他 們肺腑之言的能力,也可以發現他們的優點。甚至佣人都喜歡在伺候他完畢 ,跟他暢快談談。畢瑞不再是講一堆佣人們聽不懂的思想術語,畢瑞開始喜 歡聽他們說故事,聽他們對所見事物的感想。可能,他從他們身上看見很多 很多的卡普能的影子吧。

  畢瑞造訪了羅府。

  他差一點認不出坦霞。因為坦霞穿著黑色喪服,人更輕減、更蒼白,面 容上又少掉了很多「生命的歡欣」,眼神專注、親切、悲傷。

  但是當坦霞認出畢瑞來(可見畢瑞外貌也因戰爭而有了變化),立刻愉 快神色就出現了,臉蛋也放起光來。

  他們談起兩人都關心的德烈。

  「是;他就這麼找到了平安了嗎?人變得更溫和了嗎?他一向都是全心 全意去尋找一件事情——要完完全全的善,所以他最後就一定不會怕死了.. ..所以他最終是柔和的....我聽到是多麼快樂阿....」

  坦霞淚水盈盈看著他說:「不錯,這是莫大的快樂....當他看到我時, 他已經預備好要接納我作他妻子....。」

  然後輪到畢瑞談他自己。他輕描淡寫說他預備行刺拿破崙,卻用很譏誚 的口氣,而談到卡普能,就用了很多時間、很溫柔很敬愛的口氣,談到卡普 能的死,畢瑞與坦霞都機幾乎要哭出來。

  坦霞聽著,從頭到尾只感覺到畢瑞的善良。他一隻肘支著頭,面上的表 情隨著故事不斷變化,眼盯盯望住畢瑞,一點兒也不離開。顯然他在告訴她 這些事的過程中,她和他活在一起了嘛!不但他的神色、而且他的驚嘆聲、 和對著畢瑞許許多多的短暫問題裡,顯示出她瞭解他要傳達的是些什麼。事 情十分明白,她不但懂得他所說的,而且還知道他樂於要說的、而不能以言 詞表達出來的是什麼。

  畢瑞從和坦霞談話的過程中,竟然感受到這一切經歷又有了新意義。坦 霞聽他說話並非為了豐富自己,而是參與他,並從參與中看見他的最好的那 部分,聆聽到他心靈深處的高貴。

  兩人談話竟然到半夜三點,聽差都瞌睡的滿臉憂傷了。

  畢瑞離開前說:「我真高興我還有生命可以好好生活,在我們眼前,還 有好多好多事要學要經驗呢。」

  坦霞說:「你跟德烈是如此的不同....卻是這麼要好....。」坦霞突然 淚如泉湧:「人生多麼神秘阿....。」【全文完】



  縮寫版的「戰爭與和平」,就到這裡告一個段落吧!當然大家都猜的出 來,畢瑞和坦霞最後結婚了。婚後的事,大約也就是「讓俺躺下就像石頭, 醒來就像新鮮饅頭」,難免生生孩子拌拌嘴吃吃醋,而這經過如此生命歷程 的一男一女,懂得平凡懂得真愛、並珍惜著。這可是多少夫妻不懂得的幸福 人生呢!至於畢瑞後來加入十二月黨繼續他憂國憂民的天性,是後話,暫且 不表了! (本文縮寫者為知名作家、校園福音團契傳道人、網路福音團契負責人)


「戰爭與和平」中的心靈成長與救贖 前期文章索引
版權所有,請尊重著作權。
Copyright 1999 信望愛資訊中心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