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apiru

黎明，夜色與晨光交戰的疆域。我知 道，夜可以多麼黑，多麼長。有時，太陽 升起，心底卻依然一片漆黑。永遠沒有黎 明來臨，永遠沒有溫煦的晨曦照在見不到 藍天的角落。我經歷過那樣的日子，不過 已經離我很遠了，有時想起，只是像一場 惡夢。也真的像夢，醒來依稀記得，卻總 是經由別人口中知道。他們都說，我常在 夜裡嘶叫，聲音悽厲，令他們遲遲不能入 睡。我也像個宿醉的人，有意識的時候， 審視自己身上的瘀痕與傷口，似乎知道發 生過什麼事，卻又說不出來。

　　直到有一天，我如大夢初醒，回過神，宿醉的感覺也消失了。抬頭
看見祂站在我面前，俯視著我，叫我的名字：「馬利亞。你『醒』了？」
「我從你身上趕出七個鬼！」七個？！難怪心裡會有那麼多不同的聲音
，在撕扯著我的心靈與頭腦。難怪別人說我發作起來，力氣大得驚人，
一群壯丁也制止不了我。後來在格拉森看見那個被鬼附的人，我終於看
見了舊日的自己。那個人的情況比我嚴重太多（他身上的鬼竟然有一個
軍團之多！），但是別人口中對我過往的形容，終於落實在眼前。我更
感激祂了。

　　感激也是我決定追隨祂行走天涯的理由。在他身邊有一群女人，也
曾像我一樣，困在心靈的幽暗世界，後來被祂解救，感恩圖報之餘，也
願意跟著祂大城小鄉，風塵僕僕。你知道，這是多麼不尋常嗎？在一個
男人會在禱告時感謝神沒有把他們生為外邦人或是女人、在女人不能在
法庭作證人的社會，祂卻容許我們留在祂身旁。祂也選了一個撒瑪利亞
的女人，為祂作福音的見證人，令祂身邊的男性門徒為之嘩然。

　　是感激，讓我們在祂上十架的那一天，依然冒著生命危險，尾隨著
祂。在嘈雜的人群裡，我們幾近不忍地看著祂血流滿面，扛著沉重的木
頭，緩緩走向髑髏地。當鐵釘刺進祂的肉掌，也刺進了我的心。當祂的
身體在淌血，我的心也在淌血。除了無依的望向祂，我什麼也不能做。
祂在十字架上的身影好孤獨。千層萬層的烏雲。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當祂發出最後一聲嘶吼，我瞇著淚眼，仰首再望過去。可是最後一眼？

                 *            *         *

　　黎明，夜色與晨光交戰的疆域。聆聽自己瑣碎、孤獨的腳步回聲，
我們趕往祂的墳墓，想要表達最後一次心意。幾天前，富有的尼哥底母
拿了一百斤的沒藥與沉香薰耶穌的身體。我們準備的香料比起來實在太
微不足道了。但是激賞寡婦兩個小錢的祂，絕對體會得到我們的心意。

　　可是，封墓的石頭怎麼挪到一邊了呢？難道死後那些人也不放過祂
嗎？祂的身體真的不見了！我們站在黑暗空洞的墓穴裡，簡直不知如何
是好。突然，身旁出現兩個穿白衣，全身發光的人。他們的聲音在洞中
迴盪：「祂不在這裡，已經復活了。還記得祂以前是怎麼告訴你們的嗎
？」我想起祂說過，自己要被交在人手，釘在十字架上，第三天復活。
我知道。可是祂的人呢？若不在死人中找活人，我要到哪裡找得到祂？
望著空空的墓穴，我不禁放聲大哭。

　　「你為什麼哭呢？」身旁突然多了個聲音。回頭望過去，有個身形
在我眼前。是看守墓園的嗎？「先生，是您把墳墓裡的人抬走了嗎？請
您告訴我，您把他擺在什麼地方？讓我再看他一次，再送上一份心意，
好好安葬他。」我又望著墓穴哭道。

　　「馬利亞」……我猛然回頭。是祂！是那聲呼喚！我記得！我當然
記得！那一天，當我從漫長的惡夢醒來，祂也是如此叫我的名字。就是
祂，絕對錯不了。祂真的復活了！

　　後來，門徒問及；多年來，也不時有人問及：我為什麼相信祂死裡
復活。其實，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了：就是那聲呼喚。三年前，祂第
一次呼叫我的名字，把我從鬼魅深淵裡拉拔出來。這一次，祂以同樣溫
柔的聲音呼喚，一如當年的惡夢初醒，我恍然了悟，真的是祂的聲音！
真的是祂在說話！

　　望著祂，望著祂身後的日頭給天光塗上最亮麗的顏色；我知道（我
重新知道），有祂的世界，無論昨夜有多長，黎明一定會來臨，陽光也
一定更燦爛！


（作者為校園書房出版社特約編輯，兼職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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