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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拉斯科納夫是個大學生,很窮,而且離群索居。 他窮到得去當鋪老闆伊夫娜那裡典當東西維生,因此,他知道伊夫娜是 個可怕的貪婪的老女魔,伊夫娜會因為利息遲付一天,就把當物沒收,利息 昂貴,收買當物又用非常不合理的低價。 但是伊夫娜的妹妹威里,卻是個溫柔平和的人。伊夫娜經常欺負她,讓 她不分日夜的工作,烹洗、縫紉、作各種零工,所有賺得的錢,全數被伊夫 娜拿去。 威里不會反抗,她只是默默的承負屬於她的命運。 像拉斯科納夫一般窮、經常得典當的大學生,都替威里義憤填膺,常在 聊天中譏諷伊夫娜。威里似乎是他們貧困自卑下情感投射的人物,他們幻想 自己可以劫富濟貧,懲治伊夫娜拯救威里。但是他們儘管這樣談說,卻仍是 按時卑微的去典當物品,看盡伊夫娜的臉色。
「這愚劣冷漠狠毒有病無價值可惡的老太婆,對社會根本沒用。....假
如她死了,她的錢分給好多好多窮困家,拯救很多很多正因貧困受磨難的人
....反正她只是一條蟲....你們覺得怎樣?」 拉斯科納夫對社會上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都不太關心,經常沈浸於思想 中,朋友很少,自尊心很強。他內心深處很有些雄才大略,但是窮困拘限住 他,為三五斗米房租錢生活費,搞的抱負難伸。 其實他深深相信自己,特別是關於理智與意志方面,他確信自己天賦異 秉,他可以用理智與意志克服一切的艱難。他只是需要機會。「有的犯罪, 是因犯罪者意志力與理智太薄弱;如果我犯罪,卻是因為意志力與理智超級 堅強之故。」 他用一段時間,在他腦海中策劃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畫。 「一切原本全在一個人的掌握中,卻因懦弱而喪失良機。」拉斯科納夫 喜歡這句名言:「我不想變成只會不停的說,卻一件事都不能幹的人!.... 『殺巨人的傑克』....,這樣的事我有能力作嗎?」他經常在自言自語中嘲 笑自己的寡斷與懦弱,為的是刺激自己有勇氣去實驗自己的策略。 過了好久,門閂終於開了。 他屈腰看她的臉,知道她已經死了。
(二) 拉斯科納夫把斧頭丟了,避著泉湧的血,在伊夫娜口袋裡搜索,手還是 不住的抖。他找到鑰匙,立刻跑進臥室,找到與鑰匙相合的抽屜,他邊聽見 鑰匙在抽屜鎖孔裡響動,邊感覺自己劇烈的戰慄。這時,他突然有一個很可 怕的想法:萬一老女魔伊夫娜醒過來怎麼辦? 他趕緊丟了鑰匙跑回大廳,提起斧頭又狠狠打了老嫗一斧,老嫗沒動, 無疑是早死了。他俯身仔細察看,忽然在她頸上看見有繩子,他用力拉,無 法立即拉出,卻讓手上沾滿了血。經過好久時候,總算拉出來:沒錯,果真 是個錢袋!繩子上有兩個十字架,一個銅製的、另一個木製的,錢袋裡滿滿 都是錢。他立刻把錢袋塞進口袋,十字架丟到老嫗身上,然後帶斧頭又跑回 臥室。 還是搞了好久,他終於打開抽屜,東翻西翻裡面的衣物,找到一堆典當 的物事,金的銀的一大堆,他把這些物事儘可能裝在口袋裡。 拉斯科納夫執著利斧隨她奔去。她口嘴抽搐的很,如同嬰孩驚後的樣子 ,目注著那嚇人的斧頭。當斧頭靠近她臉上,她連自我防衛的能力都失去, 伸出左手,並非掩著自己的頭,倒像叫他快走,無力的向前伸出。那斧頭的 鋒口隨即砍在她腦袋上,立即把頭全劈破了。 是這第二次的兇殺,讓他絕望、畏懼、厭惡。憎恨的情緒在他胸中翻攪 ,一刻一刻的加甚,他一點也不想再取更多的貴重物件。 他茫然如有所失,需要找任何小事來作。他往廚房瞥,看見一桶水,便 去洗濯斧頭和手。他不斷用力的洗,洗了很久很久,然後他瞧他的全身,發 現鞋與襪子有血跡,鞋上的血還能擦掉,襪子上是斷斷不能了。
(三) 拉斯科納夫躺著,似醒非醒的,從深夜到白天、又到下午。他昏亂著, 直到尖厲的喧喊從街道上傳進來。他坐起,想起一切事,他開始打顫,抖得 很兇,牙齒格格響著,他想他是感冒了。 他開始檢查自己的衣服,仔細打量有沒有痕跡,先是發現幾滴凍血沾在 褲子邊緣,便執起剪刀把褲邊剪去了。然後他才想起他偷來的東西根本還在 衣袋裡沒有處理,他完全把它們忘記了,他立刻把它們拿出來放在桌上,看 著這些錢與飾物,不知怎麼藏才好。 他疲倦了,拿件冬衣蓋在身上,又進入恍惚迷離的狀態,全失了知覺。 不過五分鐘後,他又跳起來:「怎麼事情沒做完又去睡啦?」偷來的東西大 剌剌在桌上,剪掉的褲邊扔在地上顯眼處,更糟的是,這時他才想起裝偷來 物件的衣袋裡也有血跡。「會不會我衣服上根本到處都是血?」他神經質的 到處翻撿,確定只有襪尖還有。「唉,大概是發燒作祟,太昏亂了。」 他先把錢與物事塞到牆洞裡。 可是這些有血跡剪下的破布該怎樣處理呢?拉斯科納夫將它們握在手裡 ,躺在沙發上想,邊打著寒顫。好幾次想:「快起來處理。」卻不能夠。 拿泰沙交給他一封公文:「是公安局送來的傳票。你生病了?你手裡緊 緊握著什麼阿?」 拉斯科納夫把手張開,就是剪下來的破褲邊、襪、和衣袋破布。 「握這麼緊,好像什麼寶貝似的....。」拿泰沙大笑。 他把破布也塞進牆洞,然後基於一種赴死的情緒,讓他立即到公安局去 。到公安局才發現原來只是一筆債款未還被告,拉斯科納夫一方面心定,一 方面脾氣卻火爆起來,跟態度不好的副督察長爭吵。督察長出來勸說:「大 學生!貧窮不是罪惡,你不需要在這裡過度的發性子。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 拉斯科納夫安靜下來:「我生病了。」 書記官起了同情,便協助他辦理手續。可是就在這時候,拉斯科納夫聽 見督察長跟人討論起他幹的那樁兇殺案。 「沒人看到兇手....但是未必就難辦....。」 拉斯科納夫抓起帽子想向門口走,但是沒有走到。等他恢復神智時,他 看見自己正坐在椅上,有人扶著他,另一人正在按摩他的太陽穴。
督察長問:「你怎麼了?」 當他確定處理得當,便發出無力氣的、神經質的大笑,然後才想起來, 其實沿路徘徊時,他一直不時這樣笑著呢。然後他開始生氣自己不夠堅強, 他討厭一切軟弱的表現。這種生氣使他厭惡路上看見的所有的人。 他匆匆跑回家,像匹累極的馬,拉起大衣就睡了。 當他恢復神智,拿泰沙描述這四天他昏迷不醒的慘狀:「你一直說著囈 語,什麼耳環....項鍊....督察長....的,還大聲喊叫『還給我我的破褲邊 和襪子....。』」拿泰沙說:「你說到破褲邊和襪子就鬧的很厲害,害我只 好拿抹布塞到你手裡,你才安靜下來。」拿泰沙邊說邊嗤笑他。
(四) 拉斯科納夫又休息了數天身體才漸漸恢復。 但他病中的顫抖卻持續。因為伊夫娜與威里被殺的消息到處在傳說,話 題如影隨形跟著他,不管是在朋友間、酒館中,到處傳說著:「據推測,兇 手應當是大學生」、「兇手一定常典當物品」、「兇手拿了錢,應當是窮的 被錢逼緊了」、「查查典當人或因欠錢被告過的人」....每一次話題傳述, 都讓他被迫參與或被迫倉促離開,因而無法控制的戰慄、激動、痛苦,而這 種激動導致每一次事後,都被人勸慰回家養病,說他一定還在發著燒。 最驚懼的一次,是跟書記官正面交鋒。 在酒館他碰到書記官。他對病中書記官來訪視本來就滿腹疑惑不安,這 時又覺得書記官刻意將話題引向犯罪心理,並觀察著他對這話題的反應,彷 彿是有意的在試探:「你在看報紙?有火警。你比較關心那種案件?」甚至 直接了當問:「那兩個老太婆被殺,你認為兇手是誰?....我想兇手拿了錢, 應當會到酒館裡買酒喝對不對?」
拉斯科納夫相信書記官對他應有疑惑,話中處處暗藏玄機。 「是現在才不相信,還是一向就不相信?那天我離開公安局以後,你們 是怎麼評論我昏倒的事?為何我生病時你來看我?」
書記官不悅:「你這是在嚇我嗎?」 拉斯科納夫痛恨把悶人的苦難、悒鬱的感觸傾吐出來,這讓他覺得自己 很卑陋愚蠢。他痛苦不能自持時,是寧願被火燒死、被槍斃,也不要軟弱下 來,更不要被人憐憫同情的。他只要靠他自己。但是,現在的他和過去的他 又已被截成兩半;過去的思想見解回憶企圖,和過去的自己,深深被埋在地 下隱匿不見。如今的他和世界徹底斷掉了關係。 他準備向公安局走去,心很空虛漠然。「我得告訴他們。」 他紛亂的思想飄飛,以為自己正走向公安,卻在十字路口亂轉彎,完全 沒有目的的閒逛。 然後他抬頭,發現自己站在伊夫娜和威里的家門口。一種鬼迷似的慫恿 ,使他往前走去,進了住宅,他呆住了,因為一切都變了,房子正在整修準 備出租或出賣,他本來以為應當跟他離開時一樣,甚至有錯覺以為屍體還在 。他低頭察看伊夫娜和威里倒下的地方。
正在裝修的工人問他:「你有何貴幹?」 他四顧,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好寂寞。「去公安,將一切結束吧....」
(五) 他正走向街道,看見街心有輛馬車,車夫從車廂上下來,走裡拉著馬韁 。許多人聚集著,警察也來了,有人正打燈籠照亮地上,大家都在談論著、 喧喊著、察看著。車夫被迷亂了,只是重複著說: 「他喝醉了,東倒西歪幾乎要跌倒,我其實駛的很慢,還喊他小心,他 卻醉的泥爛了,竟然倒到馬前,馬受到驚嚇驚跳起來,就踏到他了。老天爺 ,我真倒楣阿。」 那人經常出現在酒館,因酗酒長期失業,一家子人要養,卻老是為了酗 酒丟掉工作。 他每次喝醉,都會亂七八糟大喊:「我在這裡作什麼?我又花掉梭娜的 錢,家裡又沒得吃了,我在作什麼阿?」 但是當他還清醒時,卻屢屢說著他的女兒梭娜。 他老婆犯了肺癆,已病入膏肓,家中只有女兒梭娜在掙錢,幫人作勞力 工作。她忠厚老實,常挨打挨罵,拿回來的錢卻很少。有一天,梭娜的弟弟 妹妹已經餓三天了,老婆跟女兒梭娜嘀嘀咕咕說話,只聽梭娜說:「我真要 去幹那些事不成?」....然後到了晚上,梭娜包了頭巾出門,三個小時以後 才回來,一語不發把三十盧布放在桌上,然後面向牆壁躺下,肩和身體只是 在顫抖。老婆一聲不響走到梭娜面前,跪著吻梭娜,然後他倆擁抱著一齊睡 著了。整個過程,男人只是躺著,雖然昏醉,卻知道一切事,但一言不語。 後來梭娜就領了執照,長期作妓女。她不能再在家裡住,被房東趕了出 去,但是她每天都會回家一下下,把掙了的錢放在桌上。 他一定就是這樣昏亂大喊,然後倒到馬前不省人事的。而現在,他的臉 都被壓破了。 於是一夥人忙亂的把醉漢抬回家,因為他差不多就要死了。 「我的天我的天....」一個婦人一見到醉漢,就呼天搶地呼號起來,邊 用力咳著,應當就是醉漢的老婆了:「咒詛的生活阿....。」
醫生趕來了,快手快腳的檢視,然後搖頭。 但是拉斯科納夫還是看見這一切好笑的後面,藏著一張蒼白受驚的臉, 她的眼睛恐懼的注視這一切。她跑得很氣喘。她聽見群眾中的竊竊私語,就 更惶恐了。
醉漢的老婆正在問牧師:「往後我們怎麼辦阿?」
「不要說,不必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拉斯科納夫這時突然激動無比的發言:「別哭,我會幫助你們。這裡有 二十盧布,妳先拿著,我一定會再來....現在我得先去辦點事。」 拉斯科納夫匆匆轉頭出去,卻在群眾中發現公安局的督察長。 「阿,是你....」督察長認得他。
「對,是我。」 拉斯科納夫胸中突然升起要繼續生活下去的願望,這種感觸,就和被判 死刑又獲得豁免的人的感觸一模一樣。「人生是真切的。此刻我不是活了嗎 ?我還沒有和兩個老太婆一齊死滅,如今讓理智與光明、力量來控制我吧! 我真高興我還活著。」
(六) 伊夫娜與威里謀殺案的案子,正式移交給一個名叫派弗里的檢察官。 派弗里與書記官、督察、副督察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在研究案情之外 ,他也是個研究思潮與思想的人,因此他對大學生間新發生的理論,有比較 多的關注。 當派弗里接辦此案後,立即清點所有曾向伊夫娜典當東西的人。可惡的 是拉斯科納夫還有隻父親遺留下來的錶還點當在那裡沒有贖出,拉斯科納夫 非得去向派弗里報到不可。 決定伸手援助梭娜家人後,拉斯科納夫生出了想好好活著的希望,他不 再有想去公安局自首的念頭,反倒是脫罪而逃,成為他最想立即完成的事。 他預備好了去找派弗里,還拉著好友倫肯一齊去,到派弗里家門口,故意跟 倫肯嘻嘻哈哈,一派毫無所謂的樣子。 倫肯雖然也是大學生,卻對新起的社會環境論思想大大不以為然。他懇 切的表達他的不贊同:「他們說,只要社會制度上軌道,就不會有犯罪了。 人與人之間就一切都正直無私了。他們把人的靈魂變成可以被制約的機械。 不,我絕對不贊同。」 「我那篇論述的意思是說:非常的人為了實現理想,必須排除道德法律 的束縛,譬如亞歷山大、穆罕默德、拿破崙,他們破壞卻絕不是罪人,他們 反而是制訂新法,有時為了理想的實現,也只好流點血,破壞是為了改善現 狀。老實說,歷史上的偉人全都犯了殺戮罪。異於常人的人,因為會溢出常 軌,性格上也多半是罪人。我說他們有犯罪的權利,指的是這個!」
「你信仰上帝嗎?」派弗里問:「抱歉,我實在太好奇了。」 倫肯為拉斯科納夫辯解:「難道有了拿破崙以後,每個年輕人就都會以 為自己也是拿破崙?」 「如果我是拿破崙,我不管作了什麼,我都不會跟你說的!」拉斯科納 夫平靜的回答,也站起來,拿起帽子。 「要走了?」派弗里和愛的說,謙遜的伸出手:「我很高興和你談話。」 當天晚上,他的昏亂思想又發作、緊緊抓住他了: 「這些卑污我是永遠擦不掉了....我是拿破崙?還是一隻跳蚤?我這隻 跳蚤殺死了另一隻跳蚤。社會主義?不,我相信偉人拯救世界的福音。我是 偉人主義。....但是現在我只是隻跳蚤,我殺死了偉人主義....可憐的威里 ,她進來作什麼呢?奇怪,這段時間我一直沒想到威里,好像我沒殺過她.. ..梭娜....可憐的梭娜溫柔的梭娜....唉,我絕不暴露情感,但是我如今再 也找不到人暢談傾訴了阿....。」
(七) 拉斯科納夫沿著運河往梭娜住的地方走去。這是一棟三層樓的舊色住宅 ,庭院轉角狹小的樓梯門上去,是黑暗的走道。他在黑暗中摸索,走到一扇 門前,不覺就把門推了。
「什麼人阿?」女人的聲音匆匆問。 梭娜見他上下左右打量這間房,嚇得顫抖,像立在審判官和命運的判斷 者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來,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來了。」拉斯科納夫說。 梭娜一呆,隨即怨傷著說:「她的病讓她像小孩子一樣了,她一直很悲 傷....其實原本她是聰明又豁然大度的....她真可憐,她渴望正義,她也信 仰正義....但是生命給她的不是這個,她才有大脾氣....。」
「妳替她說話,但是妳自己的命運呢?妳媽媽會死的,然後弟弟妹妹全
在妳身上了。」 他在房內徘徊,一語不發,也不對她瞧。末了,他走近她面前,眼睛閃 出火光似的,按住她的肩膀,直朝著她含淚的眼光瞪,他的眼神是決厲的、 熱烈的、動人的,突然,他一骨碌跪到地上。
梭娜以為他瘋了,拼命後退:「你這是幹什麼?」
他看見小桌上放了本新約全書,問:「這書哪來的?」 梭娜攤開新約,便唸起來: 「馬大聽見耶穌來了,就出去迎接他....,馬大對耶穌說:主阿,你若 早在這裡,我兄弟必不死。就是現在,我也知道,你無論向神求甚麼,神也 必賜給你。耶穌說:你兄弟必然復活。馬大說:我知道在末日復活的時候, 他必復活。耶穌對他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 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你信這話麼﹖馬大說:主阿,是的,我 信你是基督,是神的兒子,就是那要臨到世界的....。」 「馬利亞到了耶穌那裡,看見他,就俯伏在他腳前,說:主阿,你若早 在這裡,我兄弟必不死。耶穌看見他哭,並看見與他同來的猶太人也哭,就 心裡悲歎,又甚憂愁,便說:你們把他安放在那裡﹖他們回答說:請主來看 。耶穌哭了。猶太人就說:你看他愛這人是何等懇切。其中有人說:他既然 開了瞎子的眼睛,豈不能叫這人不死麼﹖....」 「耶穌又心裡悲歎,來到墳墓前;那墳墓是個洞,有一塊石頭擋著。耶 穌說:你們把石頭挪開。那死人的姐姐馬大對他說:主阿,他現在必是臭了 ,因為他死了已經四天了。耶穌說:我不是對你說過,你若信,就必看見神 的榮耀麼﹖說了這話,就大聲呼叫說:拉撒路出來!那死人就出來了,手腳 裹著布,臉上包著手巾。耶穌對他們說,解開,叫他走!」 梭娜唸完,說:「拉撒路復活的故事全唸完了。」 在這貧困的房間,幽暗的燭光照著兇殺犯與妓女,卻一同唸著聖書,這 多奇怪阿!
拉斯科納夫嘆口氣說:「我如今只剩妳一個了!我得跟妳說一件事。妳
知道是誰殺了威里嗎?」
(八)
第二天晚上,拉斯科納夫又到了梭娜房裡。 約莫過了五分鐘,拉斯科納夫溫柔的說:「唉,妳說的對....」他突然 改變了態度,佯裝出來驕矜的挑釁的聲調消滅了,聲音也變的微弱:「其實 ,我不是在質問你....我是在求恕阿,梭娜!」 他想強笑著,但是灰色的笑容上有著無力和勉強的聲調。他以手捧著垂 下的頭。
一種叫他吃驚的感觸襲上來,他碰見她焦躁的忐忑的苦痛的眼神,內中
存有如此真實的感情。不能再錯失機會了!她是他僅剩下的唯一的人。他走
向她在她身旁坐下,口唇抽動,無力的像是要講甚麼話。
「妳還記得我昨天跟妳說的話嗎?我說,我今天來,會告訴妳是誰殺了
威里。」 他看著梭娜,忽然好像在她臉上看見威里,如此柔弱、無力,生命裡一 直受著苦、受著驚嚇,無法掙脫。
「妳知道是誰了吧?」 然後讓他永遠無法忘記的,是她又坐起來,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溫柔的凝視他。然後她圍抱他的頸項,緊抱住他:「你作了什麼事阿!」
拉斯科納夫露出悽慘的臉容:「你為何不罵我,卻擁抱我呢?」 「梭娜,因為我想作拿破崙,所以我把她殺了。我不想一輩子只是一條 蟲,一隻跳蚤,我想作拿破崙,但是我需要機會,我需要錢....這就是我殺 人的原因....我不是為了想飽肚子,我是想拯救世界阿....。偉人需要膽識 ,奴顏屈膝者永遠沒有權力。我要證明自己的膽識,看自己能否跨過障礙.. ..梭娜,拿破崙也曾越過他的障礙....結果梭娜,我發現我同時也殺了我自 己....。」 梭娜仍舊緊緊握住他。
「不,你只是在受苦。」
(九) 拉斯科納夫終於去自首了。 派弗里其實一直在等他。他知道兇手就是拉斯科納夫,但是不願緝拿, 因為他對拉斯科納夫有某種鍾愛,從他身上看見年輕時的自己。他等著他自 首,這樣刑罰較輕。而訴訟其間,派弗里盡一切可能協助拉斯科納夫減刑。 「年輕人,相信我,我很欣賞你,你前途還大有可為,你只是需要走出 學說,經歷現實生活;學說幻滅了,生命還在,你還可以尋找信仰....是的 ,你將會信仰上帝,你會感謝他今日讓你遭逢的苦難。」 拉斯科納夫問:「你究竟是誰呢?」 「我嗎?只是個走過你走的路的人,而如今我有了感情、有了憐憫、有 了智慧。就只是這樣....。」 他和梭娜的事被揭露了,尊敬他們的人將梭娜的弟弟妹妹安頓了,梭娜 便跟拉斯科納夫走了。 八年是會過去的,那時他不過三十二歲,但是,往後的生命還有什麼可 慰藉?他為什麼理由生活?為何還要勤勉?什麼是信仰?什麼是希望?這一 切質疑,是比受苦贖罪更折磨他的心。他的對自己的信心徹底動搖了。「我 竟跟這些罪犯關在一起....,我何人也?他們何人也?他們知道我拿斧頭殺 老婦,竟會覺得我比他們還卑劣。」 因著這些內心的掙扎,他對梭娜很粗暴沒耐心;梭娜只是默默的陪著, 沒有怨言。 後來他就開始奇怪,何以每個囚犯都喜歡梭娜。梭娜為每個囚犯補衣寫 信,發展很親切的友誼,甚至把家人寄來的錢都存在梭娜這邊。 他夢見全世界都得了很奇怪的疫厲,人們個個相信自己有智能緊握真理 ,每個人都確信自己毫無差錯,可是也因此,全世界都再也不能判斷什麼是 罪惡、什麼是良善、誰應受罰、誰該免罪;彼此互相衝突、互相詆毀、互相 殘殺,人人都以己之是責人之非。 昏亂中他尚知道梭娜每天都會到醫院來探視他。 但是等他病情轉好,卻發現梭娜再也不來了。他恍然若有所失,急著出 院。回到監獄,他才知道梭娜也病了。 兩人一齊坐在大石上。 他央梭娜為他唸拉撒路復活的故事。 雖然刑期還有七年,他不再害怕、也能期待離開西伯利亞後的新生活了 。這復活後的新生,竟是用這麼多的掙扎、這麼大的代價、這麼深的痛苦才 換得的! (本文縮寫者為知名作家、校園福音團契傳道人、網路福音團契負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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