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嗎?媒體消費中的勞工形象

文 / 何撒娜

    「消除疲勞•增強體力•維護肝臟機能•啊∼福氣啦!」

    這是哪一支廣告的廣告詞,不用特別說明,大家都早已是耳熟能詳了。每當吃飯時間到了,或是電視上正播映著閩南語鄉土劇的時候,三洋維士比的經典廣告歌曲就開始一波波的密集轟炸,叫人很難不去理會這首歌所推銷的商品:「勞工兄弟,免驚免怨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健康身體,家庭要靠你;維士比是咱的兄弟」。而三洋企業更是以「真正福氣啦!」這句經典廣告詞的諧音,作為其網站的網址(http://www.hokia.com.tw)。

    類似的提神飲料產品廣告,還有保力達B:「明阿早的氣力,攏甲哩傳便便!」,以及也是保力達企業生產的蠻牛:「你—累了嗎?」等。這些廣告的共同基調是重度勞動過後的疲憊與體力透支,然而,廣告中的氣氛可不見得是沈重與悲情。維士比的廣告歌充滿了活力與幹勁,一群辛苦的勞工,在烈日下揮汗工作後,大伙在周潤發的帶領之下,以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一起舉杯共飲;保力達B的廣告,則是在吳念真的旁白以及一句句閩南語俚語中,洋溢著樂天知命的豁達以及濃濃的鄉土味。比較另類的則是蠻牛的廣告,基本上是以誇張戲劇化的悲情、搞笑的手法來促銷商品,令人印象深刻;早期是以苦命男性被妻子奴役後精疲力盡作為主軸,後來的一支廣告,則是苦命的搬運工父親懷裡抱著襁褓中的嬰兒,背上扛著沈重的大冰箱,揮汗爬上樓梯;最近的一支廣告則是妻子疑心丈夫有外遇,找來徵信社後才知道,原來丈夫是因為工作而勞累過度。當妻子看到丈夫因疲累而慘不忍賭的照片時,哭著說:「你—累了嗎?」,這時,徵信社的私家偵探笑著說:「不,他只是需要一瓶蠻牛」。

    這些飲料真的對消除疲勞有效嗎?由於勞動階級熱量消耗多,和熱量代謝有關的維生素B1、B2、及菸鹼酸的消耗量也隨之增加。而這類訴求提振精力補元氣又消除疲勞的飲料,或多或少都含有維他命B群,再加上糖份、酒精、咖啡因及中藥材等。營養專家表示,保力達等飲品富含維他命B,確實能抗壓力及消除疲勞。許多靠力氣賺錢的工人,常常變換花樣,和咖啡、紅標米酒、鮮奶及養樂多等摻著喝,說是顧體力又顧健康。而要加哪一種咖啡也是有學問的,早期加的是都會白領階級絕不會去買來喝的小虎咖啡,後來則改為伯朗咖啡,做「黑手」的絕不可能買曼仕德咖啡加到「保利達B」來喝。

    自己喝過最特別的一次是在蘭嶼。有次和朋友一起到蘭嶼進行一項短期專題研究,在野銀村,我和朋友爬上了一對達悟老夫妻的涼台上,聊天看海。老夫妻拿出一鍋紅燒飛魚及一鍋芋頭招待我們用餐,我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提議去買老人愛喝的維士比回來佐餐。走到一半,不諳國語的老太太大聲叫住我:「還要買XXX」,聽了好久,才知道她要我順便買一罐「莎莎亞」椰奶回來摻著喝。

    蠻牛、保力達B、維士比等提神飲料,儼然已成為檳榔以外勞動階級的認同象徵。然而,喝這種提神飲料真會帶來福氣嗎?如果砂石車司機以及全台灣數百萬的勞動兄弟,不是因為高度勞動剝削、超時工作、休息不夠而導致體力不足、身體困倦,為了謀一口飯吃,不得不飲用這些提神飲料來支撐身體,他們何必花費這些錢呢?更何況,他們消費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提神的效果,更是為了一個希望,希望能有健康的身體,好賣命賺錢,供養妻兒。每一罐蠻牛、保力達B、維士比等知名或不知名的提神飲料背後,是一個個勞動者不得已的無奈與付出。飲料代表的,不是什麼提神的中醫配方或是維他命營養素,而是實實在在的、現代社會不平等勞動關係的寫照。

    1996年底,失業率升到那時的最高點;永興化工廠爆炸;福昌、聯福、東菱、東洋爆發關場抗爭。然而,電視上仍播出維士比廣告,周潤發說:「你們是台灣經濟奇蹟幕後的無名英雄!」工運團體黑手那卡西在1996年11月12日「反失業大遊行」前完成「福氣個屁」這首歌,戳破「福氣啦!」的神話:

經濟的大餅頭家吞
台灣的工人無春
野生的動物伊孝孤
幕後的英雄攏無份

台灣錢淹腳目
失業的工人滿街路
肚子餓餓眼眶紅
孩子在號大人哭

    事隔多年,台灣勞工的命運並沒有好轉,反而因為持續引入外勞、產業外移、加上經濟不景氣的結果,導致更高的失業率與更糟的處境。下次,當電視上又出現這種以勞工為訴求的飲料廣告、或是看到工人三三兩兩在路邊工地吐著檳榔渣、喝著保力達B的時候,請不要急著判斷他們的無知與粗俗吧,因為,這些現象所代表的,是台灣社會對勞工階級的虧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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