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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我將一切都更新了!」——談《魔戒》裡的生態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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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電影取景地,紐西蘭奧恩蘭(Auenland)。(圖片提供/123RF


根據托爾金(J. R. R. Tolkien)的小說《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又譯《指環王》)改編而成的電影,12月將慶祝發行20週年紀念!這部彼得•傑克遜(Peter Jackson)執導的《魔戒三部曲》是許多人成長的回憶,因此疫情期間,不少宅在家的朋友再次重溫經典。

這篇文章裡,我想談談《魔戒》的生態神學。無疑,托爾金把他對大自然的熱愛,以及他的生態神學寫進了作品裡。

很多看過電影的朋友,一定會對哈比人融入自然環境的半穴居小房子(稱為Hobbit Hole),以及他們的田園生活方式,印象深刻,心嚮往之。



托爾金曾說:

「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哈比人(除了身材),我熱愛園藝、樹木、非機械耕作的農田……」(註1)

托爾金筆下的哈比人原本與世無爭,過著童話般的生活,他們辛勤於蔬果農作,家家戶戶門前種滿了美麗的奇花異草。他們所居住的夏爾(Shire)簡直就是個有機「模範生態園區」。

托爾金在他的書信裡透露,他最喜歡的英雄角色是山姆(Sam),一個哈比園丁。

很多讀者知道山姆和主人公佛羅多(Frodo)是患難之交,卻不知道山姆是佛羅多家的園丁,正是這位園丁,支撐著佛羅多直到終點,摧毀魔戒,拯救世界免遭大魔王索倫(Sauron)的蹂躪荼毒,恢復中土生機。

而一個園丁的重要的工作就是守護及修理,這是在伊甸園裡上帝託付給人的使命。

托爾金對生態的看法自是與他的信仰息息相關。

文化使命

在一切的被造物中,唯有人類帶著上帝的形像,祂要人用所賜的各樣智慧才幹,好好治理,管理祂的創造(參《創》1:26-28),這個神聖的使命——神學上稱之為「文化使命」(Cultural Mandate)。

文化使命是給全人類的,不光是給基督徒的(福音使命是給信徒的)。

人若不懂得愛惜地球,不僅有愧於這個使命,最終更將自食惡果。因此環境保護、動物保育不只是一個「時尚」選項,人能自由決定可做可不做,它是上帝在《創世記》裡直接下達的命令。而基督徒既然是蒙救贖大恩的一群人,應該體貼上帝的心意,成為世人的表率。

許多基督徒可以潛心研究系統神學及聖經神學,在原文解經上勤下功夫,但他所講論的抽象大道理可能僅流於紙上談兵,侷限在頭腦知識裡。當我們抽離現實環境,抽離自然生態,我們的神學限縮成只在教會圍牆裡用來「討論探究」的課題,我們的生活應用與上帝的創造嚴重脫節。

我們不必了解作物如何神奇地從地裡長出,不必在田裡把手弄髒,就能吃到餐桌上的美味佳餚;我們不需擔心全球溫化,氣候變異,蜜蜂消失,只在乎生活機能的便利,只在乎是否能在超巿買到特價便宜的水果。

我們可能自以為有歸正的神學,但我們對生態的理解一逕是消費主義式的:大自然不過是人類利用和征服的對象,一切的被造都只是為人類的生存方便而服務。 殊不知上帝的創造是為了彰顯祂自己的榮耀,而不是為了讓人類隨意剝削。

托爾金筆下的工業化及消費主義

許多學者認為托爾金筆下的大魔王索倫,和他御用的大法師薩魯曼這一股邪惡的勢力,是在暗諷19、20世紀風起雲湧的工業化及消費主義,為獲利不擇手段,隨意污染環境,破壞自然生態。

大魔王索倫統治的地盤稱為魔多(Mordor,托爾金自創的精靈語:暗黑之地)。隨著大法師薩魯曼的加入,為了擴張魔多的勢力,竟然把原本不屬於索倫的艾辛格(Isengard)變成了一個軍備工業生產地,薩魯曼指揮旗下的半獸人(Orcs),大肆砍伐樹木,用做燃料,日以夜繼地打造鐵器,並修築防禦工事,供應戰爭所需。到處都是污染空氣的煙囪,使得艾辛格的天空常年漆黑一片,艾辛格徹底被「工業化」。

托爾金自幼生長在鄉間,後來搬入英國重工業大城伯明翰,眼見大規模工業生產付出的污染代價,後來他又親眼目睹工業城的擴張,哀歎連他從小生長的鄉下也被「工業化」染指。

托爾金特別寫了一段故事,藉薩魯曼入侵哈比人美麗平靜的夏爾鎮,細緻地描述了「工業化」的擴張破壞。在薩魯曼的統治下,哈比人的文化及生態環境被摧毁,那個「模範生態園區」被加以改造,成為黑暗的屬地。


圖片提供/123RF


完整的生態系統

托爾金非常喜歡樹木!專門研究托爾金的學者馬修•T•迪克森(Matthew Dickerson)說:「無論如何地強調樹木在托爾金作品裡的重要性,都不為過 」(註2)。

從《哈比人》到《魔戒三部曲》,許多傳奇的樹木足以左右故事的結構佈局:如維林諾雙聖樹(Two trees of Valinor,註3)、愛憎分明的老人柳樹(Old Man Willow,註4)等……托爾金這種對樹木的熱情在其他奇幻小說裡是罕見的。

上帝創造世界,祂創造的不是各自獨立,互不相干的物種,祂設計的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就像托爾金筆下的森林與精靈相互依賴,共生互利,没有某個被造可以單獨存在。

《魔戒》故事裡的許多精靈,居住在森林的深處,這些森林對精靈而言是神聖的,它們能攔阻敵人,提供安全保護。托爾金創造了有位格的「樹人」(Ents)角色,守護著這些樹木,他們雖然動作緩慢,但具有高度的智慧,最終協助哈比人打敗大法師薩魯曼(Saruman)的軍隊。

透過現代科學的研究,我們知道森林對於調節氣溫、穩定氣候、平衡大氣、製造降雨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在上帝的創造裡,人與生態環境,人與社會文化,人與森林,人與農作,人與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並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齒唇相依,不可分割,托爾金的作品清楚反映了這一點。

《創世記》告訴我們,上帝每完成一段創造,祂自己「看著是好的」;唯有最後一天,當祂完成所有的創造,人類粉墨登場,整個生態體系都健全了,上帝下了一個評論:「甚好!」

然後,祂把管理的責任交給了我們。

創造與救贖不可分割

有些基督徒持所謂「救生艇」理論:這個世界終將過去,凡有形質的都要被烈火消滅,何必費心關心生態保育?船都要沉了,趕緊跳上救生艇,搶救失喪靈魂才是正道。顯然托爾金不會贊同這樣的說法,生態體系的污染正是人類罪惡的一部份,只救靈魂而貶抑生態的重要性,並不能呈現整全的福音。

創造與救贖不可分割,當我們不理會上帝的命令,不用心管理祂所創造的世界,自絕於上帝賜予的文化使命之外,恣意妄為,任由人類共同生存的環境遭破壞,再怎麼矢言愛人靈魂,我們的信息都將流於蒼白空洞,毫無說服力。

聖經讓我們看到,上帝的救贖不只及於人類。所有的受造之物都在等待,一同歎息、勞苦,直到如今。罪已經嚴重沾污了上帝創造的生態體系,因此受造物指望脫離敗壞的轄制,有一天能得享神兒女自由的榮耀。(參《羅》8章)

「當這麼多可怕的事已然發生,

這個世界如何能恢復它原有的樣貌?」


《魔戒》裡,正當每件事看起來都那麼黑暗令人沮喪,園丁山姆起來鼓勵主人公佛羅多:

「不!最終這些事只會像是身旁經過的影子,

即使最黑的夜也要過去。

新的一天終將來到,

當晨光普照,它要使全地明亮。」


山姆没有說錯,黑暗會過去,黎明終將來到!早在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護戒使者》(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裡,托爾金就藉著山姆預示了《魔戒》的末世論(註5)。聖戰的最終勝負早已決定,魔王索倫侵吞中土的野心無法得逞,整個千瘡百孔的生態環境將得以復原。

我想起了《啟示錄》21章3-5裡的新天新地,基督教的生態神學總是帶著終末盼望的:

「看哪,神的帳幕在人間!

祂要和人同住,

他們要作祂的子民。

神要親自與他們同在,作他們的神,

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

不再有死亡,

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

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坐寶座的說:看哪,我將一切都更新了!」


註:

1.出自J. R. R. Tolkien《書信集》, pp. 288-89

2.」It would be difficult to overestimate the importance of trees in the writings of J. R. R. Tolkien.」 見J.R.R. Tolkien Encyclopedia. Taylor & Francis. pp. 678–679

3.老人柳樹(英語:Old Man Willow),托爾金曾在信件中指出:由於老柳的記憶中帶有許多創傷,因此它們對在森林中行走生物都是充滿敵意的,能夠催眠路過的旅人使其昏睡,也能使用自己樹枝或樹根來攻擊對方。

4.是指銀樹泰爾佩瑞安(Telperion)及金樹羅瑞林(Laurelin)。在遠古時代,雙聖樹為維拉之地帶來光明。雙聖樹後來被米爾寇及昂哥立安(Ungoliant)毀壞,而泰爾佩瑞安的最後一朵花及羅瑞林的最後一顆果實被維拉創造成月亮和太陽。

5.原文 「How could the world go back to the way it was when so much bad had happened? But in the end, it’s only a passing thing, this shadow. Even darkness must pass. A new day will come. And when the sun shines it will shine out the clearer. Those were the stories that stayed with you. That meant something, even if you were too small to understand why. But I think, Mr. Frodo, I do understand. I know now. Folk in those stories had lots of chances of turning back, only they didn’t. They kept going. Because they were holding on to something.」

― Samwise Gamgee, 「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欄目2021.10.04

本專欄與《舉目雜誌》、《海外校園》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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