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三育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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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走過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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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戰爭後的四、五十年代是台灣最艱辛的歲月,由於長期的戰禍,百姓需要有一段療傷的日子,所以一切但求『平安』,我們往往可以從許多事物中發現,人們喜歡冠上『平安』兩字,如平安藥、平安符、平安龜、平安戲等。當時物質匱乏,生活貧困,但大家簡約成性,慾望不大,懂得感恩,最能讓人體會『平安即是福』這句話的含意。艱困的日子,隨著歲月消逝,記憶淡去,如今在享受物質文明之餘,讓人倍覺懷念。」∼《平安歲月》

原本和朋友滿懷期待去參加演講,卻被路寒袖放了鴿子,再次證明文人真的不應該和政治扯上關係,就好像就讀大學時,原本頗欣賞主持風燈詩社的教授,覺得他就是詩人、文人、翩翩儒士的化身;孰料,他老當上系主任後果然是不減瀟灑,做事的方法令人結舌!至於那些爭權奪勢、勾心鬥角的情事,更令人感嘆。

演講開始,主講人是……蔡文章老師?演講題目是……散文的作法?果然當兵會讓人智商退化,與社會脫節;就在頭頂的烏鴉盤旋不已時,與會的聽眾卻被蔡老師逗得笑聲連連。標準的台灣國語令人倍感親切,話題圍繞著生活瑣事尤為平易近人,當蔡老師談及對小兒子的教育時,更令在場的聽眾讚嘆不已。蔡老師的小兒子成績表現一直不甚理想,但蔡老師一直順著孩子的志向栽培,他告訴孩子成績差不要緊,重要的是自己心裡要有規劃,自己要清楚到底要做什麼。於是,一個從小被老師否定的孩子,一個學校認定為智能不足的孩子,卻在父母的支持下完成了博士學位,擁有令人稱羨的社經地位。

蔡老師教育孩子的理念令人動容,但他平實自然陳述故事的方式,更讓我深刻體會到最平凡的故事,透過最真摯的心呈現,就是最能感動人心,亦即蔡老師所言:「生活即文學,生活即創作。」發揮到極致的就可以稱之為藝術,藝術就是會引人共鳴。

憑恃出身國文系,我在軍中仍時有機會一逞拽文之功,引經據典之外用字也刻意奇僻,藉此掩飾毫無真情摯意;久而久之,空虛之感滿溢,彷彿失去了幻想、失去了作夢的本能,就連輔導弟兄也似業務員一般制式。同事都戲稱我是「標準表情」,每次微笑時嘴角揚起的弧線、角度都十分漂亮、精準,當弟兄講到激動或哽咽處,雙眉必定緊蹙以表現感同身受,最後送別弟兄離開不忘用右手輕拍對方肩膀,充滿感情地說道:「加油,我們都站在你身邊,一起努力吧!」。我想做、能做的是這種事嗎?

演講結束,蔡老師送給每位聽眾一本作品,並親切地為索取簽名者寫下祝福。回程我在電車上閱讀蔡老師的《平安歲月》,每一篇都是日常生活的紀錄,就像是與一位長者閒聊,儘管也有對社會的不滿批評,但更多的是看盡人生百態後對生命的熱愛與感恩。

突然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個怎麼樣,於是翻箱倒櫃找出國小到大學的畢業紀念冊,有一個國小男同學是這麼寫道:「你雖然當了六年的班長,可是當你記我的時候,我心裡都想著:如果我當了班長,恨不得給你記起來!但我慢慢的長大時,我才了解這是錯的,所以我從六年級就努力向上,一定成績要比你好,始終還是贏不過你,可是有一天會贏你!」不似其他以貼紙、照片、金蔥點綴著花花綠綠的頁面,只是單純以藍筆刻下的一字一句,我的心卻像被城市獵人中的阿香以200磅的鐵鎚擊中,他的臉在腦海中一下子清晰起來,但關於國小發生過的事卻很模糊……

軍中有個學弟是台大心理系畢業,一開始大家對他都投以超乎常人的期望,但事實證明這樣的期望無異乎要求唸國文系的說學逗唱樣樣行,正確回答每一個字的形、音、義,每一首詩詞曲皆能直指出處與意義,還要寫得一手好書法。學弟是個很……悠閒的人,喜歡聆聽著輕音樂或民族樂謠處理文書資料,即便我們的老闆娘(心輔官)急得跟熱鍋裡的螞蟻,追問某某資料好了沒或某某弟兄情形如何,學弟仍然鎮定自若,隔了一、兩秒才緩緩地微笑反問說:「唔,什麼?」但他輔導的熱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不斷充實輔導的技巧,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就是輔導弟兄冥想「攻山頭」的歷程,藉此發洩鬱結的情緒,找出進步的動力,願意繼續服役。透過學弟,我看到我當初生澀卻幹勁十足的模樣。

學弟有書寫的習慣,在一次不經意瀏覽他寫的軍旅札記後,老闆娘及每個輔導老師都期待著下一集會是什麼樣的內容。有一句話是這樣寫的:「我們對自己亦不甚瞭解,輔導時又該如何決定涉入多深?」當我踏進這個領域的時候,老闆娘與學長們一再地告訴我:「輔導是專業的助人的歷程!」所以,我們必得時時戒懼謹慎而又熱情敏感。我們曾在清晨五點尋找心生逃亡念頭的弟兄,我們曾在半夜十二點急急忙忙地張羅個案就寢,我們更常在凌晨一點多完成文書業務後,半閒聊半討論個案輔導成況與心得;即使休假,一顆心還懸在個案身上,擔心他是否能漸入佳境,抑或一休假就不回來了。甚至,我還曾打電話追蹤個案退伍後是否安好。

當兵的時候期待退伍,但我在退伍前三天心情卻複雜地無可名狀。那天硬是拉著學弟聊到凌晨五點(五點半吹起床號……),個案狀況、電影、導演、情感、家庭、朋友、社團……赫然發現倏忽即逝的二十多個寒暑,卻累積了說不盡的回憶,濃縮成為我們現在的這個樣子。 朋友在她的書裡寫道:「書寫的意義,不在遺忘,而在銘刻。」蔡老師說:「生活即文學,生活即創作。」

國小當了六年班長什麼都想管的我、國中看到人就想吵討厭家庭的我、高中玩社團拚命打工的我、大學忙社團忙家教忙詩詞吟唱新詩朗誦的我、實習忙讀書忙教書忙家教的我、當兵輔導別人也輔導自己的我,每一個都不再是我,卻成就了現在的我。最大的功臣則是生命旅程中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陪我走過每段獨一無二的歲月,以其自身的喜怒哀樂洗滌我、陶塑我、雕琢我、描繪我;可惜大部分的時候我沒有發現,發現了又懶於記住,卻在不經意聽到了某一個聲音、看到了某一幕場景、說了某一句話、做了某一件事時突然想起,百感交集。

張曼娟說:「當你瞭解自己是什麼人的時候,幸福就在不遠的遠方,只要出發就能抵達。」

我無法記下每個陪我走過歲月的人兒,卻衷心感謝一路上有你們相陪,包括那些將要到來的伙伴,因為有你們,我才能走過平安歲月,每段歲月平安走過。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詩經.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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