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人的針孔照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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禱告的出版學──工作就是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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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at Prayers



《48天找到你愛的工作》這本書裡面,講到了一個觀念:「工作就是禱告」。幾年前,我也曾在傅士德那本《禱告》的書裡面讀到類似的觀念。只是,這觀念一直困擾著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某方面來說,我很喜歡這種想法,我們每天的工作,的確就是一種禱告,我們所作的、所行的,都是獻給上帝的「禱告」,若從獻祭的觀念來看,我們的工作就是我們獻給上帝的祭品。然而,我總覺得,「工作就是禱告」背後,似乎還隱藏著其他的可能。

直到那一天,我讀最近喜歡上的神學家 Walter Brueggemann(一般譯成布魯格曼或是白如格文,中譯有《聖經不陌生》、《生命的對話──詩篇信息》)一本講禱告的書 Great Prayers of the Old Testament,才彷彿打開了點窗,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工作就是禱告」這件事。

布魯格曼談到舊約裡兩個相當著名的禱告,分別是亞伯拉罕為所多瑪,以及摩西為以色列人的求情。

先談亞伯拉罕。聖經記載,上帝曾跟亞伯拉罕說,所多瑪城裡的人壞事做盡,所以祂要毀滅所多瑪城,亞伯拉罕聽了,便跟上帝求情,說如果所多瑪的壞人裡面,還有五十個義人,上帝能不能就不要滅所多瑪?上帝聽了亞伯拉罕的禱告後,同意如果還有五十個義人,他就不毀滅所多瑪。亞伯拉罕不滿足,又開始跟神求,如果有四十五個義人呢?四十個?三十個?二十個?十個?每求一次,神就同意一次,最後在十次的時候,亞伯拉罕停下來了。結局是,所多瑪裡連十個義人也沒有,因此,上帝還是滅了所多瑪。(參創世紀十八章22到33節)

接下來是摩西。為了進迦南地,摩西派了十二個探子去調查。探子回來後,只有約書亞和迦勒認為迦南地是再美好不過的地方,其餘的十個探子,講的不外乎迦南地的人多兇猛多可怕。以色列聽信了報惡信的探子,不但不肯再往迦南地而去,甚至怪罪起摩西和上帝,竟然把他們騙出埃及來。上帝知道了,非常生氣,就跟摩西說,要把這些以色列人都殺光光,然後只讓摩西和摩西的家族進迦南地。摩西聽了急忙向上帝求情,要祂「刀下留人」,上帝聽了摩西的求情之後,決定照摩西的話赦免以色列人(參民數記十四章13到23節。類似的故事,其實在出埃及第三十二章也出現過)。

布魯格曼
透過這兩個禱告,布魯格曼要問的問題是,上帝是否因為亞伯拉罕和摩西的禱告,而改變了祂原本的計劃?換句話說,上帝因為人的禱告改變了祂的心意。

對於像我這樣的基督徒來說,禱告能夠改變上帝的心意甚至計劃,真的是很難想像的事情。上帝不該全知全能嗎?怎麼會因為人而改變祂的想法?這不是說人比上帝還知道更多的事情嗎?這樣人會不會驕傲?

可是,認為上帝全知全能,我們的禱告不可能改變祂,又會導致另外一種極端的想法:既然上帝什麼都知道,什麼也都預定好了,我又何必禱告,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上帝的決定?

楊腓力在《禱告》這本書裡,也討論過類似的問題。他甚至問,假如當初亞伯拉罕不是求到十個義人就停了,而是繼續問到五個人,上帝是否也會答應?言下之意,似乎暗示著,亞伯拉罕如果真的向上帝禱告,請祂為了五個義人的緣故,不滅所多瑪,那麼歷史很可能就會改寫。

禱告究竟能不能改變神?是否能像那首有爭議的詩歌一般:「每一次我禱告,我搖動祢的手」?(據說有教會就因為無法接受人能搖動上帝之手的觀點,把這首詩改成「每一次我禱告,我握緊祢的手」)

我自己不是神學家,對於前幾年吵得火熱的「開放神論」思想涉獵得也不多,因此沒什麼資格給出好的答案。事實上,過去的我比較贊同「握緊祢的手」這樣的想法,不太能接受「搖動祢的手」,儘管禱告不能搖動神的手,的確曾在我的信仰之路上成了很大的攔阻,覺得禱告無用,一度不想禱告。

可是這一次,讀到布魯格曼提到禱告改變神的心意,我卻意外有了不同的想法,甚至開始比較能理解,「禱告搖動神的手」到底是什麼意思,也稍微能體會持這種立場的人,他們會有的感受。

而使我產生改變的因素,就是自己工作時的經驗。我發現,很多時候,自己的工作就像是在跟上帝討價還價。我有了一個夢想,希望在工作中實現,但是卻存在著許多的挑戰與攔阻,牽涉了各式各樣的人、事與物,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神,甚至可能不得奧援,就連教會的牧長、自己信賴的屬靈長輩,也不看好,一度讓人覺得四面楚歌(彷彿連上帝也不認同),想要放棄。然而,就是會有那麼一個時間點,只要你堅持得夠久,衝破了那個點,事情就慢慢開始有了轉變,彷彿水到渠成,一個夢想終於完成。

這豈不是很像亞伯拉罕與摩西的禱告嗎?亞伯拉罕和摩西,某方面來說,他們的禱告就是他們的夢想,他們希望所多瑪不致被滅,也希望以色列人能進迦南,但是這個夢想遇到了太多的攔阻,充滿太多的不可能,甚至發現,上帝也沒站在他們這一邊。可是他們仍然堅持,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也一次又一次地在禱告中祈求,突然,上帝改變心意了,他們的夢想似乎不再遙遠。

就拿「讀經生活化」這個書系來說好了。當初會想要成立這個書系,主要也是因為用這個概念做出來的行銷企畫案相當受歡迎,隱約中彷彿感受到讀者在這方面的強烈需要。接著,我開始在書海中尋找和閱讀,與這主題相關連的書籍,沒想到愈讀,愈發現與此觀念相通的書籍,一本又一本地冒出來,我對讀經生活化的想法,也因為這些書籍,變得更加完全。於是,我正式提出要成立「讀經生活化」書系的構想。這時候,真正的挑戰才臨到。

讀經生活化



「讀經生活化」只是我個人的夢想,我必須要和公司裡上上下下的同事進行溝通,將這個夢想傳遞出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和想法,我要試著讓這個夢想與他們的信念結合。結果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理念傳遞(到現在書系成立之後,還在傳遞),以及一次又一次地挫折與對話。為了成立書系,甚至開了不下五次每次四個小時以上的馬拉松會議,記得要開最後一次時,我的內心甚至開始動搖,心想反正這書系沒開成功,我自己又不會因此少一塊肉,開成功了,我還要因此背負「始作俑者」的責任。我幹嘛不放棄算了?

書系成立之後,要找到好書出版也是重重攔阻。我要把自己喜歡的書認真讀過,再把這些讀過的內容消化吸收,整理出一篇文章,再用這篇文章去和不同部門的同事溝通,請他們給予意見,最後還要到總編輯那裡,請他做最後的裁決。過程說來輕鬆,但是實踐起來卻是困難重重。我的英文不好,要搞懂一本書,必須查很多生字;在規劃這套書系的同時,我的例行工作仍需要按進度完成,因此常常只能在通勤電車上閱讀,在人擠人的空間中,站著努力做筆記,一本書讀完大概要畫上一個月;接下來就是騰出力氣,用一個禮拜的時間,把書的大綱整理出來,再花四個小時,將大綱和自己的心得寫成審書意見與文章。好不容易,終於有了一張審書意見單,但是這還只是起步,我要開始請內部的同工在他們日常的工作之餘,花時間閱讀我推薦的這本書,請他們參與決策,並耐心地等候。一張審書單傳完,大概又是兩個禮拜,期間內我必須隨時作好準備,他們有問題時才能一一回答。書終於傳完了所有部門,現在躺在總編輯的桌上。總編輯對書也有他自己的觀點,有時候,書看對眼了,一天不到就同意出版。但是有時候,總編輯有所遲疑,我就必須要做好長期遊說的打算。一次遊說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每次的挫折都要快速忘記,開始為下一次的遊說努力。

除了上面所說的這些,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處理。書系的開數與設計、書系開場白的撰寫,甚至包括書的內容編輯,都有很多輕忽不得的事情,你的想法也在這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攤開來讓各個編輯與行銷人員「檢視」,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彷彿赤裸裸地沒穿衣服。

是的,不管是爭取成立書系,或是爭取一本書的出版,都有很多個環節,每一個環節都鬆懈不得。就是要用亞伯拉罕的磨工,一次五個人、十個人地去求、去努力。過程中,只要我放棄了,整個書系大概也就完蛋了──上帝照樣滅了所多瑪、以色列人永遠進不了迦南。除非,我繼續堅持下去,認定讀經生活化就是當代華人基督徒讀者要進的迦南地,一次又一次地用工作來向上帝禱告,請祂帶領(容許?)我們進迦南地,而非死在信仰的曠野地。

許多工作都是這樣的。當我們不做,這世上很可能不會有另外一個人來做;換言之,當我們不去跟上帝求這件事的出現,這件事就根本不會出現,一切都仍舊是空虛混沌。在餐廳當服務生,面對來訪的客人,你不跟上帝求讓自己的臉上出現一個微笑,這個客人就不可能在你的臉上看見微笑──這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是你可以帶領客人進入的迦南地。在實驗室做實驗,該有的流程你不遵守,該做的功課你不做,那麼很可能就不會有新的研究成果誕生。又好比像日劇《華麗一族》裡的萬俵鐵平,為了爭取日本鋼鐵工業的成長,他一個難關一個難關地去闖去撞,為了蓋高爐的負債壓力之大、之重,其他同業的排擠之殘酷,幾度都讓他想要放棄了──但是,這是他的夢想,假如他不做、假如他不承擔,便沒有人能代他完成,這世界就仍然有個地方是空虛混沌。上帝照祂的意思運行在水面上,等候有心的人來跟祂討價還價。

我得承認,這個角度所討論的「工作就是禱告」,沒有太多神學論證,更沒有花太多力氣去講聖經基礎,整體而言只是我的一個工作體悟,一個思考的過程。我試著把工作上的感受描繪出來,用以作為思考亞伯拉罕與摩西那兩個有爭議禱告的起點,簡單地聊聊「神的後悔」。而我認為,在這過程中,自己依稀找到了工作與禱告間的某個相似相連之處,我還想繼續找下去。因為我正在向上帝求,求祂讓我找到一個嶄新的「禱告館」書系,好擴充我們對禱告的認識,進入禱告那更豐富多彩的迦南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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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出版人的針孔照相機】專欄主要寫手:應仁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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