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註：本文原發表於 1999.11.27，校園福音團契電子佈告欄
最近大家最常討論到的就是獅子座的流星雨，只要光害較少的地方，面向東邊
多半可以看到，雖然在它極大值的時候（11/17），我已經和室友到宿舍屋頂上去看，
也看到一兩顆，不過我們覺得不過癮，決定今天（11/18）到阿里山一睹風采。
反正明天只有第四節有課，看完日出再回來都來得及。因為決定的太突然，所
以只約了兩個同學共乘兩部機車前往，我們大概是 9:30 從宿舍出發，先去買一些補
給品，順便吃個宵夜，約 11 點的時候，離開嘉義市區，邁向前往阿里山之路。
看過地圖，我們決定走縣道 159，原先應該走台 18 線，不過因為路程較遠，
所以選擇較近的縣道。
一路上寒風刺骨，街上並沒有多少車輛，進入山區後，更是人煙稀少，偶爾可
以看到一台小轎車從後面追過，一會兒就消失在前頭。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路從雙
線道變成單線道，最後竟然走到碎石子路，越騎越奇怪，而且都沒路標，記得以前
人家開車載我就走這條，但以現在走的路來看，似乎不像汽車能走的，而且周圍都
是森林，在不確定路的情況下，我們決定折返先前有分叉路的地方，再重新看路標
，後來我們找到真正縣道 159，果真，我們剛才迷路了。
沿途經過竹崎、內埔....一路上都是單線道，沒有路燈，所以照明完全靠車燈
，兩旁都是樹林，偶爾會看到幾戶人家，不過多半是製茶的，就這樣走了一個多小
時。
不久，路變大條了，雖然還是單線道，不過好走多了，車速也能維持在 60 左
右，可惜，好景不常，因為 921 大地震的影響，路都坍掉了，雖然已經搶通，不過
路面還是凹凸不平，騎起車來東倒西歪。就在要過一個隧道時，我的車翻車了，我
被壓在車下面，同學趕忙將我拖出來，幸好我穿著兩件長褲，還披著很厚的外套，
我並沒什麼外傷，不過全身上下有多處淤青，褲子和外套都磨破了。
荒郊野外的，一面是光禿禿的山壁，一面是斷崖，突然覺得很無助，雖然還有
兩位同學陪著我，不過山裡的感覺，令我感到很孤獨，尤其當我坐在地上，看著高
聳的山壁被 921 震得光禿禿的，後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車燈關掉，一片深沉的
黑暗，讓我從心中生出畏懼，我好想回家....
不過看看這裡前後幾公里都沒住家，我也不太敢走先前那些路，只好硬著頭皮
，決定繼續前進。
休息了一下，因為天氣很冷的關係，受傷的地方已經不痛了，決定重新出發，
一路上景色還是差不多，921 災後的痕跡處處可見，懸崖加上峭壁，讓我不敢看四
周，直盯著前面的路，深怕又翻車一次，微弱的車燈，讓我必須聚精會神的騎，可
能是剛才摔的很嚴重，車子多處磨損當然不在話下，引擎也開始抱怨，發出奇怪的
聲音，加上左手在剛才翻車中受傷，現在騎起車來非常費力，我也開始後悔來這一
趟阿里山，更後悔當初為了節省時間，捨棄平直的台 18 線而選擇現在走的路。
好不容易熬過這段路，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終於來到中途站 ── 石卓，在
這裡你聞得到濃濃的茶葉香，而縣道 159 與台 18 線也在此會合，聞名中外的「
阿里山公路」即將展開，在警察局前稍作休息，補充個食物，泡杯咖啡（我們有帶
一壺熱開水），我們決定繼續上路，正好從後面來了一個車隊，大概有七、八台車
吧！想必一定是某間大學的學生，為了看流星雨而結伴而來，後來才知道是我們中
正大學的同學。
這時候兩點多，我們打了通電話回去給室友，告訴他們我們發生多悲慘的事，
我們室友冷漠的說：「別吵，我在上bb....」，太可惡了！回來一定要好好罵他一
頓。
阿里山公路其實就是台 18 線的後段，全長大約 50 公里，路面都是很不錯的
柏油路，而且雙黃線上的反光片，在車燈的照亮之下，像是一條光道，從腳前延伸
到無止盡的黑暗處，在這條路上，我已經忘記先前「犁田」的痛苦，以時速 80 的
速度，在這蜿蜒卻又寬敞的山路上奔馳，隨著海拔越高，空氣也越寒冷，但相對的
，雲霧少了，天上的繁星也一一露出來。
過了約一半的路程，我們決定停下來好好欣賞風景，我們將車燈關掉，四周一
片黑暗，但是滿天的星斗，卻照亮著整個大地，光線雖然微弱，不過在這黑暗的大
地中，卻顯得耀眼，就在這短短的十分鐘，我們看到這次旅程中四五顆的流星，也
是唯一看到的流星....
大約三點半，我們順利到達阿里山森林遊樂區，看到先前那一群人，也在那裡
休息，覺得親切很多，總算我們不是孤單的三個人。原先想說騎車進去遊樂區中，
但是管制的人員不願意放行，在稍作休息後，我們決定前往更上面的玉山塔塔加鞍
部，這個決定，在這次旅程中，帶來最悲慘的事情....
這段路雖然也稱為台 18 線，但是路況沒有先前好，雖然還是柏油路，但是地
震所震壞的路面，依然讓我們吃盡苦頭，終於，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我們剛進入南投縣的範圍，一個不小心，在過彎道時被突起的石塊絆倒，
這次的嚴重程度，遠比之前那次翻車更嚴重，我和我後座的同學，被重重的摔出車
外，車子在地上滑行，摔到山壁後才停下來。我一時間失去意識，昏了過去，大約
一分鐘後，我睜開眼睛，心想這回完蛋了，另外一台車的同學趕緊將我們扶起來，
我發覺我的腳好像受傷了，我開始全身發抖，一直冒冷汗，同學趕快將我用睡袋裹
起來，並倒了一杯熱水給我喝，他說這就叫做失溫，要我趕快讓自己暖和。
過了一段時間，我好多了，雖然還是在發抖，不過已經有體力說話，這時我聞
到汽油味，發現我的車子還躺在地上，趕緊叫同學將它牽起來。看著傷痕累累的車
子，又看看四周盡是光禿禿的山壁，突然想到出發前一位團契契友說的話，他是在
晚上大概 11 點多的時候得知我要去阿里山，他說我很大膽，但是很危險，他還問
我有沒有告訴父母，我回答說沒有，他說萬一發生事情要怎麼辦？我沒回答他，只
是謝謝他的關心。如今，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我和另一個同學受傷，接下來要怎麼
辦？
機車還不知道能不能騎？荒郊野外，總不能在這過夜吧！
同學突然問我：「你不是基督徒嗎？你要不要禱告看看你的上帝會不會幫你？」
我頓時驚覺，對，我忘了禱告，從出發到現在，包括先前的迷路或是翻車，我
都忘了禱告，沒想到這時同學竟然提醒我！非基督徒的同學竟然提醒我要禱告！雖
然全身還在發抖，但我抱著睡袋作了一個小禱告（我實在沒體力做太長的禱告），
禱告過後，心總算平靜下來，這次活動好歹也是我領頭，是該做個決定了，是要折
回阿里山森林遊樂區，還是要繼續走完 10 公里的路到塔塔加，最後我選擇了折回
，一方面是後面的路況我並不知道，一方面阿里山有住宿的地方（雖然照既定的行
程，我們並不住宿）。
就這樣，我鼓起勇氣發動車輛，發現竟然還能騎，雖然一片漆黑不知道車子哪
裡出狀況，不過無論如何，還是要撐下去，現在只能祈禱這台車撐得回阿里山。當
然，車子不是我騎了，另外一個同學雖然受傷，但傷勢沒有我嚴重，他決定騎我的
車，而我讓另一台車載....
一路上，載我的同學不斷嘗試和我說話，深怕我會出什麼事，我也盡量保持清
醒，裹著睡袋，還是盡力回答。這條路是我覺得最漫長的，短短的十多公里，卻讓
我感到這是條彷彿走不完的路，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為何我會如此衝動的決定來
阿里山？為何我騎車會如此的不小心？萬一發生什麼事，誰要向我的父母交代？彷
彿這段路程，是我人生重新檢討的地方，包括我的待人，我的行為，我的信仰，在
這個時候，不斷衝擊在我腦海裡，我實在好軟弱ㄚ....
阿里山森林遊樂區到了，雖然已經五點多，但我們還是決定投宿旅館，我們已
經無法撐下去，而且我們需要一個地方檢視我們的傷口，剛好這天不是假日，加上
921 大地震後，阿里山遊客銳減，很多旅社今天都沒營業，找了附近幾間旅館，不
是沒人就是大門深鎖，剛好一位警衛開車經過，他了解情況後，帶我們到一家旅館
，並將老闆叫起來，總算我們有一個棲身之處，不過代價可不便宜，雙人房，1200 元。
進了房間，將外套和褲子脫下來，還好我都是淤青和扭到，雖然褲子磨破了，
但是沒有太多外傷，我的另一位同學反而比較悲慘，因為天氣太冷，他完全沒察覺
他的膝蓋已經擦破一大塊，我們趕緊向旅館要了一些藥，替他包紮。
檢視一下受損的物品，除了人以外，我和另外那個受傷的同學褲子都磨破了；
我的外套也因為第二次翻車，肩膀部分破損；睡袋因為拖行，也磨破了一個大洞；
我的手套磨穿了，導致我的手有受傷；更令我驚訝的，我今天新買全罩式的安全帽
，上面留著多條深刻的刮痕，要是我不是帶全罩式的....那我今天可能受到更嚴重
的傷害，喔！我實在太感謝這頂安全帽，要是沒有他的犧牲，受傷的就是我的頭。
休息了一下，我們坐在桌子旁吃一些零食，我們三個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感動，
回想剛才那些恐怖的路程，現在能坐在這裡，吹著暖氣，輕鬆的聊一聊，實在是一
件值得珍惜的事，沒有人再提起剛才的路，沒有人談起剛才的事情，大家只有靜靜
的享受這一份安寧，這一份溫暖，與這一份友情。
看看時間，五點四十分了，不管今天還有什麼課，我們不打算去了，不想看流
星，也不想看日出，感謝主，我們終於可以得到一份休息，不管睡到幾時，這是我
們的時間，沒有鬧鐘，沒有清晨的忙碌，只有感恩，和一顆平靜的心。
（本文作者為台灣中正大學電機系一年級學生、高雄新興長老教會會友）
到阿里山上看流星雨
【舊日書簡】系列 9-3／放棄•告別•傷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