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視禮拜天晚上有個節目叫做少年兵團旗開得勝，在八月初的時候引
起了軒然大波，讓何妤玟當場淚灑攝影棚。
這個抄襲日本「校園瘋神榜」節目，是以羅志祥、歐漢聲、賈靜雯、
大炳以及何妤玟幾位新生代藝人為主持群。在節目內容中插窠打渾，常常
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糗個不停。有人討厭他們那種油嘴滑舌的主持方式
，但看膩了其他老牌主持人的觀眾，卻覺得他們的耍寶搞笑還蠻能調整一
下胃口，因此這個節目的收視率不惡，還一度超過友台的「週日八點黨」。
而其中何妤玟平時的表現最引人爭論。何妤玟原本是歌手出身，出道
之後也曾嘗試演戲、參與主持，但是在眾多新生代的藝人當中，是屬於比
較不會講笑話的那種人。不知道是否為了節目效果，羅密歐常常以取笑、
欺負何妤玟為樂。而她的表現也被很多網友諷刺為：沒有才藝、表現很矬
、驕傲、講的笑話非常「冷」……等等。然而也有一些好心的網友聲援她
，稱讚她的認真、可愛，替她加油打氣。但嘲笑者多、鼓勵者少。
而這次事件是發生在節目製作人安排了一次票選活動，讓五位主持人
角逐「人氣王」、「趣味王」、「造型王」、「機智王」、「冷場王」等
頭銜，讓網友票選，並且把票選結果跟網友對藝人的評語當場公開。結果
，何妤玟不幸得了一個「冷場王」的頭銜，原本她在眾人的奚落聲中還能
強顏歡笑，但是當製作單位又公佈了一些網友的嘲諷謾罵的留言之後，何
妤玟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驚動了所有的人上前安撫，而這件事情的後
續影響還繼續在網路上延續發燒。
有的網友大罵製作單位是罪魁禍首，讓藝人遭受此羞辱：有些網友直
接批評何妤玟不要在主持圈混下去算了，但有的支持者卻扯出賈靜雯，說
她比何妤玟更做作、更不會講笑話云云……只看見這些明星背後的支持者
互相攻訐、叫罵不休，硬要為自己擁護的心愛藝人討回顏面。
或許何妤玟的眼淚流完之後，還替她贏得更多同情安慰的支持者，或
許，這樣的話題炒作讓製作單位暗自心喜、有助於增加收視率，又或許整
件事情，都是製作單位精心設計的戲碼，要成功挑起眾人的情緒，但我還
是忍不住嘆息。
雖然綜藝節目的惡質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從吳宗憲崛起之後，
他那開口閉口談論女性罩杯的調調早已蔚然成風，雖然現在台灣的綜藝界
天天上演著比「性、謊言、錄影帶」更荒謬離奇的新聞，而所謂未婚生子
、離婚外遇、女明星靠寫真一脫成名這一切的綜藝圈現象，早已令人見怪
不怪，然而何妤玟的眼淚卻在對我們訴說些什麼？
我看到一個對自己定位不是很明確的藝人，在摸索的過程中飽受嘲弄
，我看到一個藝人沒有設定好自己的表演方式，或者言談舉止不夠辛辣夠
味，竟得到這麼多唾棄之聲，我看見綜藝節目讓藝人出糗、受欺的的畫面
，轉播到全台灣家家戶戶的面前，讓人內心的隱存的惡念得到的滿足，藉
著嘲弄、訕笑別人的糗態與無助，竟會得到那麼大的快感。
這樣的綜藝節目，幾乎在每一天都不停地將一些錯誤的價值觀，以迷
人的包裝及誇張的噱頭，透過螢光幕傳送到每個有電視的家庭。也難怪，
台灣社會病得越來越重。
何妤玟的眼淚在訴說著我們的社會不肯給那些表現生澀、還沒進入狀
況的人更多包容、更多機會，在訴說著我們的社會有很多人以打壓訕笑別
人做為抬高自我的變相手法，獲得注意。而這樣的事情在各個角落不斷地
上演、發生。
有人主張，弱肉強食的社會機制就好像物競天擇一樣，藉著很快淘汰
不適任的人，讓真正適合的人留在舞臺上發熱、發光，不管那是綜藝圈的
舞臺，抑或工作職場。每個人必須認清自己真實的能力以及價值所在，選
擇適合的地方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社會是無情，但卻公平的。
但我卻記得龍應台在「孩子，你慢慢來」一書中，寫下一個賣花歐巴
桑的小孫兒的故事，讓我深深感動。龍應台是這樣寫著：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支桃紅色的玫瑰從桶裡取出，交給
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
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
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
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死嬰那，這麼憨慢！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
推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阮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安撫了老祖母，我在石階上坐下來，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很
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鬆了開來，
於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回教徒和猶太人在彼此屠殺，衣索匹亞的老弱婦孺在一個接一個的餓
死，紐約華爾街的證券市場擠滿了表情緊張的人……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裡這間零亂的花鋪。
醫院裡，醫生正在響亮的哭聲中剪斷血淋淋的臍帶；鞭炮的煙火中，
年輕的男女正在做永遠的承諾；後山的相思林裡，墳堆上的雜草在雨潤的
土地裡正一吋一吋的往上抽長……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
事；是的，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
用他五歲的手指。
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
── 龍應台，原載聯合副刊，1985年3月27日
本文作者為永和禮拜堂會友，職業為傳播媒體工作者
何妤玟的眼淚
科技污染的人文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