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心》

难以承受的告别

也许,时间并不能完全冲淡一切,但逝者已矣,不该有人继续受到伤害。

二OO一年端午节的上午,我坐在屋子外接著水龙头帮忙洗著母亲前天亲手摘回、且一大早才用大锅热水煮烫过的粽叶,而她则在厨房忙著洗洗切切,将糯米、鱿鱼和肉块香料一一炒过。还十一点不到,却被父亲莫名的情绪叨念著:「都快要中午了,你们母女俩还拖拖拉拉,到现在连颗粽子都还没包好!」我已然发现父亲不稳定的情绪和无来由的脾气,是天气燥热吧!我想。怎么也没想到,那天,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发脾气的样子。

几天后,清晨的一通电话,让我匆忙地从二十公里远的城市飞奔回偏远山上的家。父亲早已冰冷安静的躺下,纵使夏日的空气如此炙热难受。

母亲不发一语,坐在一旁,用眼神向我传达了震慑。

长大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著从小生养我的父亲,依在他的身旁,伸手抚摸他脖子上那条被电线深深烙过的痕迹时,我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为何在亲友眼中幽默风趣的父亲,竟然选择以最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悲伤像洪流般把我冲得好远好远,眼泪却只能静静长长的流著。我心里不断对这个死去的人生著气:「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决定!你教我们怎么办?……」

亲友问著猜著,「怎么回事?昨天不是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好大一个洞,除了承接悲伤外,还恨不得捕捉那些无端猜测的耳语,让它们消失远去。他们不知道活著的比死去的人承受了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你没有办法松开自杀事件带来的捆绑,也没有办法让它变得比较不悲惨,但是回应的结果足以让你更健康、更有创意、更有效益地走人生的道路;你可以睿智地保持距离与平衡:不需要否认那些难过的事,而是正视它们的存在;不需要阻挡、限制或切断自己的某些情绪。」(注)

随著悲伤而来的埋怨与质疑,是随著日子渐渐远离了。几年过去,早已不想探究是什么原因让父亲选择离去,那彷佛是个难以解套又无意义的习题。然有人提醒,何不在切身沉痛的记忆里,找到对生命、对上帝另一个面向的认识与看见;抗辩后而顺服,才能发现生命的真貌与深度。于是,我可以敞著心,开始和身边的人谈起父亲自杀事件的经过与心情;发现自己原本潜在的忧伤因子逐渐被释出,更能明白体会白光胜牧师说过的一段话:

「如果苦难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引起,让我们学会饶恕。
如果苦难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引起,让我们学习悔改。
如果找不到引致苦难的任何原因,
让我们明白什么是上帝要我们学习的生命课题。」

注:摘自《难以承受的告别》一书

转载自《耕心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