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想過,要把這些小故事分段寫出來,可是沒有一次能夠完筆。或許是我太過感性了吧?活在這樣的人世間,總是會有某些事情,是你一輩子忘不了、也無法寫完的……
永遠的囚犯
1989 年冬天,冷鋒剛剛離境,天空出現難得的清澈,南臺灣一如往常,又是個適合
出遊的 Sunday,為了我的全民健保藥局普查,爸決定開車載我深入鄉間田野,也趁著這
個機會,我們帶著久未出門的「她」,一起忙裡偷閒。
寒冷的冬天似乎與南臺灣沒有任何關連,路上稻香遍野,綠蔭千里綿延,「她」始終
呈現極度興奮的狀態,扭曲的身體在放倒的前座快樂的發抖,高分貝的尖叫隨著如電影畫
面後退的路景而升高……
「她」是我的妹妹 ── 一個重度腦性麻痺,桎梏家中二十幾年的妹妹,她無法抬起
身體看窗外,只能很勉強用眼睛餘光看著飛逝的樹梢,除了她十歲那年因為肺炎送加護病
房而出過一次門外,她的世界一直就只有家中的天花板,數十年如一日,每天只有電視為
伴。
為了帶她出門,我們花盡心思,爸和媽合力將她擁腫的身軀從三樓抬到騎樓,奮力將
因為興奮緊張而僵硬變型的軀幹塞入汽車前座。
唉……我的妹妹,她與世界隔離了這麼久,世界沒有人在乎她是否存在,媽幾度因為
照顧她而病倒,誰能有辦法帶她出門呢?幾次的電視風景播放,妹出現無奈的飲泣,幾次
的山川圖片前,妹渴求的眼神向我們徘徊,不是我們不願意呀!我可憐的妹 ── 被囚禁
在無法控制的身軀裡的妹……
我的臉上是海浪嗎?
汽車在小路上蜿蜒,轉彎就是一望無盡的大海,我們在海邊礁岸鋪上瓦愣紙,爸媽費
盡力氣,揮汗如雨將妹抬到距離車子幾百公尺的瓦愣紙上。
我永遠也忘不了妹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的景況,她高興的全身扭動,尖叫聲與海濤共
鳴,我知道如果上帝看到她這麼高興,祂也會掉淚……
我,也分不清在我臉上的是海浪還是淚水?冬天的海風還是相當寒冷,海浪拍打沿岸
,浪花飛濺礁岩也飛濺我們身上,媽把妹妹抱在懷裡讓她面向大海,遠方的地平線,湛藍
深遂的大海,我知道這是妹最高興的一天。
多少年了,家人同心協力渡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而這一次的看海,讓家人又再次緊
緊的凝聚、看海……只是因為我們愛吧……
作者記於 1998.9.28
本文作者為高雄大使命教會會友,職業為藥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