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朵蓓蕾；成長，是含苞待放的過程；見證，是在疼痛的破拆
中獻出芳香……。
曾經我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上幼稚園之前，我有一個偉大的志向，就是
去菜市場賣豬肉，因為還不知道有「老師」這個神聖的職業，等到上了幼稚
園後，「老師」就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標了。至於我為何會提早進幼稚園呢？
據媽媽說，當我看著大姊、二姊上學，竟也吵著要上學，媽媽哄我若能從一
數到一百，她就讓我去，沒想到隔天我就背給她聽，害她還去拜託幼稚園老
師收留我。當然，這樣的事我是挺懷疑的，因為現在的我不愛數學，而且天
天希望能生病請假。
國小三年級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當著全班同學稱讚我說：「世界上有
一種人，命很好，運也很好，李翊萍就是這種人！」當時我不在場，是同學
轉告我的 ── 以一種羨慕與崇拜的眼神，我著實雀躍了一陣子，雖然我並
不知何為命運，但我知道我有一個不錯的家庭與成績，我想老師指的就是這
些吧！
國三到高一是我思想上轉折的時期。你能想像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本應擁
有的天真思想，但你能想像她乍聞父親外遇時該如何自處嗎？我至今回想起
來還訝異於自己當初的冷靜，只記得一句尼采的話浮上心頭：「痛苦的人沒
有悲傷的權利。」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痛苦的人，但我知道我不能悲傷。也許
刻意的壓抑導致我現在對人的恐懼。
高中聯考後的暑假到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是最精彩的一年，所有家庭鬧劇
全搬上台，最令我震撼的是父親的遺書，但是他並沒有自殺，只是嚇唬我們
；而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喝醉酒，摔破杯子舉起一隻血手要揍頂嘴的二姊，我
居然奮不顧身地擋在二姊前面，一隻血手幾乎揮拳向我，但止住了，我瞪著
他，看著他充滿血絲的兇惡眼神，忽然想起他是我的爸爸，我是他的小女兒
……。
那是一段漫長而煎熬的日子，同時面對著學業與家庭的壓榨，常常，在
半夜三更淚眼孤燈下，我望著身旁的二姊似乎安詳地沉睡，然而當想到她和
自己也在相同的境遇中，我不禁心疼地祈願至少她還有作美夢的小小幸福，
在那樣孤絕的慘澹中，人們很難尋見憐憫的上帝。
在家變之初，我就認識了上帝，但對父親深深的恨意從未離開我，在十
字架前，我的罪惡感愈來愈強烈，來自聖經的教導和自我意識的衝突，使我
內心備受煎熬，我如何不去恨一個剝奪我幸福的人？然而，祂卻讓我在創世
紀中遇見一位真正令我心折的榜樣 ── 約瑟，當他對曾經陷害他的哥哥們
說：「從前你們的意思是要害我，但上帝的意思原是好的。」我哭了，我告
訴上帝我願意學習饒恕我的父親。而當我願意饒恕，上帝的恩典也就降臨，
不久後父親竟捨棄外遇，決定回頭。
然而全能的上帝卻讓我知道，恩典並不一定要按著我們所求所想的方式
呈現。曾經我為著爸爸經過外遇決定回頭而感謝神；如今我仍要感謝神，因
我的信仰不是奠基在祂讓爸爸回頭的神蹟上，否則我的信仰早已崩潰了。
去年生日前後，驚聞爸爸故態復萌且變本加厲，那一晚我睡不著，想起
也曾經有一個夜晚我躲在被窩裡哭，想著或許有一天，我的父母終究會離婚
……，然後，如果將來我結婚，我的婚禮不會同時有我的爸爸，和我的媽媽
……。
我告訴自己，當他們簽離婚證書的那一天，我要去黃金海岸，我要脫掉
鞋子下去玩水，我還要去安平，我要玩一整天玩到很累很累，然後晚上躺在
床上，唸詩篇二十三篇給自己聽……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祂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上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
我要自己記得上帝的恩典夠我用，即使在不容易的環境中，仍然單單仰
望祂。
前兩個月回家時，媽媽說，爸爸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在大陸也快做爸
爸了，他說必須對別人負責任，他賣了股票帶走錢，留下結婚戒指。我仍是
不能諒解他為何就可以對這個家沒有責任，我仍是不太能原諒他如此的行徑
，但我求神給我一個原諒他的理由，甚至是……一個可以愛他的理由……。
後來，我發現，只有一個原因，讓我必須愛他 ── 他是我的父親。我
曾經極力想撇清這樣的關係，我以為若是他和媽媽離婚他就不再是我的父親
，但是，我為什麼這樣認為呢？為什麼我以為一紙婚約的解除就足以割絕親
情的維繫呢？婚約既不足以保障家庭的幸福，又何能代表親屬的關係呢？父
女的親情是建立在血緣上，而非一紙婚約啊！
當我有這一層體認，我竟升起一股宿命式的悲哀，甚至是一種自卑自憐
……；但如今，我所能找到讓自己愛他的理由，卻正是這天地創造之初，神
就已經預備好的不容否認的父女關係。我學會在痛苦中、甚至是不情願中感
謝神，我更向祂求，盼望有一天我能發自內心、甘心樂意地去愛我的父親。
現在，每當我想起小學老師的話，總覺得那已是很遙遠的我了。所有的
外在條件都改變了，在不容易的成長過程中，我明白有一種價值是遠遠超越
一切的。
今晚，我對過去作了一番回顧與整理，數算上帝的恩典，與無法掩飾的
傷痕，我感到受傷與難過，原來上帝的恩典也會令人疼痛；但是，祂早已用
自己挽回了一切人所看來的缺憾與所帶來的傷害，昔日的淚水與懷疑，都成
了今日更深經歷上帝的憑據。
或許，也是必定，在某個角落，也有許多幾近沉淪的心在吶喊，他們沒
有好的文筆寫給人看，沒有好的口才說給人聽，只有游絲般的嘆息與無助，
能感受給敏銳如主耶穌的心靈知道；但祂說：「我舉哀，你們不搥胸；我擊
鼓，你們不跳舞……。」我，或者是你，幾時是從主耶穌的眼睛來看世界呢？
本文作者為台灣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學生，台南頌恩教會、台中浸信會恩光堂會友
真愛
桃花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