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台北的途中，炯彰大哥一路試著他寶貝愛車的超重低音音響，我們一共有四部車，在初秋的夜晚北上錄音，承載著些許興奮與緊張。
好幾個月來，週末的聖歌隊練習，已經成為生活裡不能割離的一段時間了；對於其他從小就在主日學一起長大，循序在少契、青契裡同工的夥伴們，聖歌隊對大家而言，想必不只是單純的詩班而已。八月底受洗那天，到老弟家開生日派對，高聲歡唱是大家平日熟悉的共同語言，我們卻在音符和和聲裡面互頌所有擁有的恩典。
祖父告別禮拜的隔日，第一次上教堂聚會。祖父的臨終受洗對長久以來拿香拜拜的我們而言似乎注定般地毫無一絲意外。爸媽也隨後跟進，媽說她是受到爺爺的感動的。一年多來本著原本就對合唱的熱愛參與了聖歌隊，從高中開始就參加而唱團的經驗令我毫不陌生。
而同年秋天台灣發生了大地震。藉著學校醫療團出團的機會，我在原住民部落見到在掙扎在生命底層的災民用勇敢用歌聲讚美上帝的美麗畫面。
那些同胞的眼眶裡是泛著淚水的。天災瞬間剝奪了他們的生存權，他們卻用更篤定的歌聲回應天地的主宰。奇異恩典的旋律在腦迴裡縈繞不去，我在深沉的同情與祝福裡尋找歌唱的真諦。
「好久以來，一回到家裡看到譜就躺在那裡，卻不想去翻它。」詩班姊妹分享她準備錄音的感想，透露著無奈。
教會決議在邁入新世紀的當下錄製唱片，真是是新鮮的經驗。然而冗長的練習時間和枯燥的反覆練習卻消磨著大家的鬥志。指揮麗玲姊久久以來為著聖歌隊在教會的事工失眠，伴奏乃文想必也不好受罷？十幾首「重量級」的伴奏譜，加起來就像是一場好幾樂章的協奏曲的表演。
我們還是進錄音室了。這個錄音室是老字號詩班「天韻」的專屬「辦公室」，幾十年來這裡的歌聲透過出版品向台灣民眾傳講感動的信息。
教會長老許爸在晨更的時候跟大家分享經文、小故事，還有帶大家禱告。台北的天氣是沉悶多雨的，我們卻感謝上帝給我們飽足的體力展開四天的錄音。
這張唱片將來會是什麼模樣呢？錄好以後有誰能聽到我們的歌聲？聽到的人會喜歡嗎？
現今的唱片市場著重的是產品的包裝，一張唱片的產生似乎非得透過一連串的外在的過程才算完成。錄音之外，歌手的宣傳、通告、音樂錄影帶的製作，將唱片市場開發成寫真集大賣場。
相較於此，我們的唱片便顯得陽春多了。
幾千年來，教會用音樂回應上帝賜給人類的祝福，至今仍不減熱忱。每當教會、團契裡有運用上音樂的場合，人們總是一再拿聖經詩篇裡的讚美的篇章提醒自己：「你們當讚美耶和華！」
音樂是美好的。德國老前輩巴哈總不忘在他的譜稿裡補注著代表「一切都是榮耀神」的字母。神聖的音樂是歷久不衰的；幾年前的唱片市場刮起「葛利果聖歌」旋風；電影配樂裡總是大量採用著「安魂曲」之類的懾人旋律。有趣的是，無論人們是否相信永恆的天堂，當優美的旋律響起，總不忘讚嘆地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我們就在這樣的旋律裡面度過辛苦的錄音過程，想來也是幸福無比。
近來，音樂被廣泛使用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場合。胎兒教育、精神治療等等。有人還放音樂給乳牛聽，據說可以增加乳量。凡此種種，我們不得不相信音樂是造物主賜予人類的珍寶。
音樂是有療效的。慈霙姊渾厚的女低音擔任唱片裡唯一獨唱的部分，一首名為「期待」的新歌是為她而作。「多麼期待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多麼期待已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充滿呼求盼望的歌，道盡了上帝應允我們的平安；我們同時想起上帝賜予的恩典，在控音室裡與慈霙姊一同淚下。
我們一同回憶當初被帶領進入教會的過往，當所有的傷痛被醫治時那樣的快樂。
我們想起苦難的台灣。這首歌能成為島民的幫助嗎？
許多思緒在狹小的錄音室裡面滋長著，原本害怕自己會因新穎先進的錄音機器給挾制的擔憂都消失無蹤，在這裡面我們擁有相同的感動。馨文姊說她錄到第三天就失聲了，為了不打擊大家的士氣，她仍開口對嘴，但同時為錄音室裡的每個人做了禱告。
在聖歌隊裡面的服事就是這樣。這是一個家庭，一個互相扶持成長的居所，爭執誤會在所難免，我們卻通過信仰的合一學習彼此相愛。
「聖哉！聖哉！」以文哥再一次跟我們分析歌詞裡面的情境，說這是一首有趣的歌，是鄉下老婦和天使的大合唱。古老聖詩的旋律搭配著新歌，一起見證神的榮耀。這也是受洗那天聖歌隊所獻的詩，我在錄音室裡回憶受洗當天的情境，牧師的手沾著水按撫在頭上，在那當下我思念十字架上的血所煥發的榮光。
使盡氣力唱完最後一句十幾拍長的「阿們」，在錄音師一聲「感謝主」裡我們結束了第一階段的錄音。我看見麗玲姊和以文哥相擁而泣，他們為這張唱片的付出是鞠躬盡瘁的。
朋友曾問我說，彰化教會的詩班唱歌這麼好聽，為什麼不比賽？我只是笑著說：「有時候唱歌的目的不是那麼狹隘的。」參加過好幾年的合唱團，那種在台下等待比賽成績的心情依然熟悉，如今想起那樣無謂的忐忑，總是感激現在有這樣一個不一樣的機會來唱歌。
合唱音樂在台灣漸漸地風靡起來。音樂營、指揮營、觀摩會在各地蓬勃地舉辦，真是台灣民眾的福氣。
而我還是想起同樣季節的一個夜晚，有人在家園崩毀的時刻幾乎失去了所有生存的理由，卻堅定地用嘹喨的和聲讚美上帝，那種勇氣。
活著是好的。
想起老弟說他在學校合唱表演的慶功場合認識的一位愛樂者，半聾的鼻咽癌患者，為著自己能唱歌而不住感謝。他能夠接受患病的事實，但卻每天為了不要失去唱歌的機會而禱告。
幾個月來，為著錄音而練習，多少為了在中南部間奔波的舟車勞頓暗自抱怨。但藉著難得的機會，我們在錄音室裡面見證自己所領受的福氣，就知道我們唱歌的氣息是不能停止的。
當一首歌錄完的時候，我們喜歡跑去控音室聽聽剛剛錄好的聲音是什麼模樣。精密的儀器可以讓所有聲音的瑕疵無所遁形，我們也不禁練就愛挑毛病的功夫。
只是當我們離開了錄音室，那些吹毛求疵的反射動作就會漸漸淡入記憶的深處。留下來的是大家一起集思廣益將歌譜黏貼在有限的譜架上的默契，也有莫名而來的互相加油打氣的動力。
所有錄音過程出現的狀況都是可愛的，因為有人需要這樣的旋律，我們就必須思念一切的美好，在聲嘶力竭的時候，猶然滿心歡喜，無怨無悔。
本文作者為高雄醫學大學醫學系學生，彰化基督長老教會會友
讚美的歌聲 ── 教會詩班錄音記
我與愛滋病患相處的經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