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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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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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婆婆,今年65岁。49岁中风,直到现在。

认识外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中风。因此,我们有时约会的地点在疗养院。每当跟外子一起去疗养院看她,要离开的时候,她想留下我们。不!应该说是她想跟我们一起走,却又得体谅儿子白天要工作,没人照顾她的事实。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很体谅孩子,所以还是哭着让我们走了。这一幕常让我觉得心头很酸,从没想过这个世界有人得常常跟自己的爸妈这样见面又分开。

结后婚,生下第一个孩子,我非常认真地照书养,连喝几cc的牛奶都记录下来。还记得老大一岁多,得了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拉。照顾他已让我狼狈不堪,吐了满地的呕吐物来不及擦、吐脏的被单洗了还没干、还得帮他处理严重尿布疹,用吹风机吹干他的屁股。

忙完一切,到厨房煮着稠稠的稀饭粥时,突然有很深的感触,觉得妈妈好伟大、好伟大。心里想着我的妈妈和婆婆,一定也是这么用心照顾我们长大的吧!忍不住边煮边流眼泪,想着自己还曾对妈妈顶嘴、想着婆婆还在养老院替我们着想,不敢吵着要回家住,就这么几秒钟,我决定再怎样困难,都应该把她接回来一起住。

婆婆有忧郁症又中风,加上语言中枢受损,让我跟她常鸡同鸭讲。婆婆的忧郁症让她常常在家里吵着要自杀,当时才23、4岁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照顾这样一个婆婆。我每天上网、翻书找笑话。可是我边讲边笑,她却一直唉声叹气,依旧想寻短,再度考验着我的耐心。

婆婆的精神状态一直都极不稳定,时好时坏,有时一直指着房间某一处喊有鬼、有鬼,让我也忍不住害怕起来;不吃药更是家常便饭,不吃就是不吃,管它血压飙上去、血糖飙上去、忧郁症愈来愈严重,她不吃药就是不吃药。

为了让她吃药控制病情,我买空胶囊自己磨粉装进去、有时变魔术说口袋里有糖果,骗她吃下去,能吃一次是一次。可是,真的好累、好累。话都无法表达清楚的婆婆除了不吃药,情绪更是我最大的难题。例如,不忍心让她待在家里,带着她去外头的餐厅吃饭,便常为了自己那盘鹅肉吃完了,还想要吃我的、孩子们的鹅肉。我不是舍不得给她吃,但怕她吃太多,血糖又飙高。因此,常拒绝、不顺她的意。但,婆婆竟完全不顾众人的眼光,在餐厅大骂三字经、五字经,让我难堪到极点。

替她洗澡,总得边帮她洗、边被她骂三字经,蹲在地上洗她的脚指头时,听着她不堪入耳的三字经、还得不时注意不让她挥手打到我。有人性软弱的我,真的很想站起来转身走人,让她在浴室骂个够。小小的浴室,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抱她进去,一心想帮她洗得香喷喷、干干净净,却得一直被她污辱,彷佛我是她的仇人一般。

后来,外子因工作前往台北受训,本打算在台北定居,还找看房子中,外佣竟然在这个时候逃跑了。我马上带着孩子搬回台中,一人在台中带着二个孩子和婆婆,那一晚,我哭得很惨很惨,以前有帮手,婆婆骂我,我能躲到二楼,换外子出面,现在一切都只剩下我,我得独自面对照顾婆婆和二个孩子,那段时间真的疲惫不堪……。

每天帮婆婆洗脸、刷牙、倒大便、换尿布、接送小孩上学、煮饭炒菜、陪小孩写功课、帮婆婆洗澡、提着垃圾追垃圾车跑,我在第一天晚上大哭时,大声叫天父上帝,问天父:「你忘了我了吗?我觉得好苦、好苦,我受不了。」

但是,天父上帝却一直默默地帮着我,让我在第一天哭完之后,竟没再流过眼泪。爸爸、妈妈也常常来关心我,就这么每天很「充实」地过着一分一秒,根本没时间哭泣,本来不能理解神为何让我落入这样的境地,后来才了解,神竟把我本来不会的能力都补上了,让我不再惧怕,反倒可以快乐地处理每天所必须面对的大小琐事。

伴随着婆婆的体重始终是往上增加,这也增加了我抱她进浴室的负担,有一次差点摔倒,我却硬撑着,让她坐回马桶。因为我知道倒下去,家里没人可以帮忙。于是有了改建浴室为无障碍空间的计划,在很短的时间内,马上决定、立即动工。

施工期间,婆婆的病情并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成天喊着「鬼鬼鬼………」完全没有停止,让某些邻居一直抗议,甚至还跟孩子说「很想打你阿嬷」,更让我每天都作恶梦。

婆婆此时已经是很病态的表现,打人、骂人的情绪更是不断地出现,为了喂婆婆吃下我们去医院等了四个小时才拿回来的药,她故意吐得我满脸;再喂一次,她吐出来,而且悻悻然地说:「再来啊~」,接着把药吐在自己身上,弄得全身脏兮兮。更严重的是在工人施工期间,她不停地讲话之余,还把全身的衣物都脱光光,让每一个工人都不好意思进出,或得侧脸工作,我拿着衣服替她挡,她气到又想打我。也有大热天时,她穿着毛衣和背心,大吵大闹要我开冷气,我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施工的师傅很心疼我对婆婆的付出,告诉我:「婆婆是被鬼附身了」,就在这个时候,欧传道和淑津姐出现了。她们像是天父带来的天使,开始为婆婆祷告,头几次的祷告,婆婆很不高兴,还用雨刷式不断挥手阻止传道为她按头祷告。传道告诉我,要每天放诗歌、对她说「耶稣爱你」,但是,我放诗歌,婆婆就生气,叫我关掉、跟婆婆说「耶稣爱你」,就被她骂得很惨,还作势要打人,每次要下楼要对她说这句话,我都觉得好像讨骂挨。

亲友也都建议我,「先送去安养院算了」。我心底想着这么难照料的病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大概很难忍受,不敢去想她吐人家口水,会有何待遇?所以,始终还是把婆婆放在身边照顾。

奇妙的神却老早动工了,他让我经历这一切化妆的苦难,坚强了我的羽翼,在一次推婆婆去餐厅吃饭时,我再度对婆婆说「妈,耶稣爱你喔!」这一次,婆婆的眼神却异常地柔和,对我微笑、点头说:「嗯!我栽样。(台语)」。

我简直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眼泪已经忍不住想掉下来,忍不住抱着婆婆说:「妈,我也很爱你,你知道吗?」婆婆很温柔又很开心地笑着点头说:「我拢栽样。(台语)」,还对着我比大姆指,那一刻,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带婆婆回家近十年了,回首这十年,在还没信主之前,真不知道怎么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有了主耶稣之后,学会把情绪跟神说,不忍心跟自己的爸妈说,怕他们伤心,即使说了,也是点到为止,就怕爸妈会怪罪外子让我受苦。

神给了我很大的倚靠,有时会坐在墙角边哭着祷告,无法理解我该如何帮助婆婆,她才会快乐。自己当了母亲,我才体会到母亲为了孩子会付出多大的心力,我舍不得同为母亲身份的她,舍不得送她去养老院过下半生。孩子再难带,我们也舍不得送给别人带,如今她这么需要我们,我真的很难以放下她。

曾被语言治疗师说「她不用再医了,语言就这样了,不会进步了」现在,带着孩子们在足球场上踢球,我跟外子坐在大树下聊天,看着婆婆满到溢出来的平安跟喜 乐,指着天上的小鸟、飞机啊,一字一句地跟着我们重新学说话。看着她每天听着敬拜赞美,那种陶醉的模样,看着她「阿们」、「阿们」一句一句地愈说愈标准,亲爱的天父、伟大的上帝,谢谢祢治愈了她。

也很谢谢我的爸爸、妈妈,感谢谢他们教会我遇到困难不要退缩,学会去解决。我是个很幸福的孩子,天上有很爱我的天父,地上也有很爱我的爸爸、妈妈和一个让我学会如何爱人的婆婆。我真的好爱好爱爸爸、妈妈和婆婆。

曾听到一首诗歌,里面唱:「使瞎眼看见,瘸腿能行走」。我一直觉得不可能,如今看到我婆婆瞎眼真的看见了,她终于看见我们是这么地爱她,不再谩骂或感到哀怨;也因为从神而来的平安、喜乐不住地灌到她心里,让我们更加敢带着她上山下海地到处玩乐,如同她真能行走了,想起这一幕、一幕,忍不住想五体伏地地感谢天父上帝赐给我们这一切。

about 【家庭之歌】专栏主要写手:蔡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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