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人的针孔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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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邓不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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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提供/123RF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哈利?」
邓不利多平静地说,「在昨晚发生的事情之后,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非常骄傲才对。」
――《哈利波特:阿兹卡班的逃犯》

当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冲撞制度的下场会很惨。

幼稚园,规定上全天班,我偏要中午就回家,巴着学校门口栏杆大哭特哭的心得,就是老师同学理都不理你。

上了小学,讨厌写甚么读书心得报告,尤其还要遵守固定的格式,不管三七二十一,暑假规定的三十篇读后心得,我从「佳词美句」那栏一路填到「读后心得」,通通只写了「很多」两个字,换来的是巴掌两声,不多也不少。

读到中学,上课爱讲话,伏地挺身十下加十下;不读书画漫画,班导师一状告,也当老师的妈妈,自然少不了一阵训话;人家天天去补习,我则天天准时回家,国一成绩尚佳,到了国二,数学、英文、理化通通低空坠落,藤条一次一次伺候。

上了高中,作文爱搞怪,四字一句写满稿纸不说,老师题目:「勇者的画像」,好端端的论说文硬要写成悬疑小说,五十九分不及格,还被老师评为不会写作;生物老师整堂课闽南语没停过,明明可以当个鸭子乖乖听雷,就是爱举手要求他讲国语,结果一整年都被这长相凶狠的老先生盯上,又是罚站、又是劳动服务,一身麻烦甩不完。

也许就因为受伤太过,那个原本喜爱唱反调的小孩,也慢慢学会「拿一百分」的重要。成绩一百,品行一百,生活起居样样也都要一百。走路上学,心中想的是等一下的考试一定要考一百分;这次段考历史考了一百分,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却已经在盘算下一次段考一样也要拿个一百;同学也不再有名字,张同学叫张九八,刘同学叫刘九九,只要成绩威胁到我,没得话说是敌非友;我的生命渐渐没有其他,只剩下了空空洞洞的一百分。

这种一百分症候群,也开始出现在课业成绩以外的地方:待人处事务求做到尽善尽美,养成了和每个人每件事都保持距离的冷眼旁观,除非真有把握,否则决不轻易尝试;为了在人前保持完美形象,常不轻易表露情感,甚或言不由衷戴起面具,以免无意间犯下错误留下污点。怕这怕那的下场,就是内心愈来愈不快乐。

更惨的是,天资有限,短暂的一百分与独占鳌头,抵不过其他更有才华的高手,渐渐地,我从第一变第五,第五变第十,到了最后,我坐在书房里,为着联考一题二十分的失误懊悔不已,就差这几分,理想科系成了泪水中的海市蜃楼,未来在那一瞬间,彷佛失去了颜色。

万分沮丧之际,突然,门口传来父亲的声音:「写错就写错,为甚么要这么难过呢?」他的眼光如炬,坚定的表情所透露的,是他一直以来的教导,盼望自己的儿子了解,能够坦然接受失败,学习与挫折共处,才算真正的厉害,值得最多的喝采。徘徊在绝望边缘的我,便像在大海中抓到了救生圈,懂得了用更豁达的心胸来看自己、看事情。

现在想想,有好几次,父亲都像这样,在我身边扮演着关键的角色。是他在我国小的时候,拿了一本科幻小说给我,里面天马行空的想像与不按牌理出牌的剧情,让一个在教育体制下无法尽情挥洒的小孩,依旧能在心中保有一丝性灵之火;也是他,始终在发了疯追求完美的我耳边叮咛,于是在一百分的诱惑下,尽管加足油门往前狂飙,还是不忘停在路边换挡调养;他最常挂在耳边的那句:「家永远欢迎你回来。」更像坚实的后盾,当我在大学毕业后,毅然决然由大家眼中赚钱的理工医科,一百八十度转弯走进书籍出版这种人文气息较高的行业时,没有大多的后顾之忧。

这就是我父亲的爱,尽管个性缘故,使他不是那种和儿子能够打成一片的老爸,然而因着信仰,身为基督徒的父亲,依旧愿意用心揣摩上帝藉着耶稣所传达的爱与牺牲,然后以他自己的方式活出来。

记得有段文字是这样描述基督教的上帝:「上帝如果有月历,一定将你的生日圈起来;他如果开车,一定把你的名字贴在保险杆上;天堂如果有树,他一定在树皮上刻你的名字。」我的父亲虽然不会那么肉麻,然而他所给予我的,绝绝对对是从上帝那里学来,由他所供给的。两种爱其实是同一版本。

哈利波特也是个容易冲撞体制的顽童,也有着走入完美主义死胡同的倾向,幸好遇上了校长邓不利多。至于我呢,比哈利波特更有福气,他只有一个邓不利多校长在照顾他,我却在我那「邓不利多老爸」之外,还有第二个更厉害的邓不利多在背后撑腰――那就是爱我们的天父,疼惜世人的上帝老爸。

「所以你们该效法上帝,好像蒙慈爱的儿女一样。也要凭爱心行事,正如基督爱我们。」
――《圣经:以弗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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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出版人的针孔照相机】专栏主要写手:应仁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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