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敏雄 2012.02.05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农历年前我都会和母亲、太太一起到台北市万华区的果菜批发中心去添购一些过年期间要吃的蔬果鱼肉。「万华」或「艋舺」是我从幼稚园到高中毕业主要的生活场域，从小到大，她不仅是我每天上学必经的区域，也是我和不同阶段同学朋友一同念书、游玩，购买集邮邮票、运动鞋、录音带，泡图书馆准备考试的重要地方。

只是每次经过万华区果菜批发中心，浓浓的鱼腥味就会迎面而来，或许已经被「嗅觉社会化」了吧！说实在的，从小自己就不喜欢这种味道；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会把一个批发市场弄得这么难闻？但包括许多餐饮业者或家庭主妇（我们暂订家中煮饭的多是女性）在内，却每天得到这个地方采买一堆「本质新鲜」却有浓浓「异味」的食材，再透过交通工具的载运、精湛烹饪技巧的转化，将「异味」转化成餐桌上的「美味」。

正是经由交通工具的「搬移」以及厨师巧手的「烹调加工」，在明亮洁净的饭店或温馨自在的居家餐厅里享受美食的人，早已忘记这些食材是经过充满鱼腥味、潮湿、灰土混杂的菜市场以及油腻腻厨房加工。很讽刺的空间对照：最终享受美食成果的人不必经历脏污空间的沾染，但却很容易反过来嫌弃那些充满鱼腥味和脏污的场域或空间。

除了此起彼落、自卖自夸的大力推销声，在市场里经常还可以听到人际间充满敌意的叫骂声。就像今年买菜的过程中，我就看到许多次因为顾客或送货员任意停车，让老板觉得妨碍到他们做生意的门面，因此产生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场面。当然，有些人可能会说：「他们只是说话大声或是一时心急，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让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传统市场里很更容易上演火爆冲突？是这里的商家与顾客修养比较差？还是公部门根本就没有给予菜贩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好好运送、清洗、摆放各类蔬果鱼肉商品，以致于为数众多的菜贩与顾客只能在极为狭窄、潮湿、脏乱的空间里进行买卖？

当然，任何地方都有公德心较差的人会任意违反公共规范，以致影响其他人生活品质。但除了这些「真正」品行不佳的人，假如我们每天也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为追求买卖的时效性，是否也很难不违规停车或越线设摊？甚至对多数长期在菜市场里谋生的人来说，之所以会逐渐发展出草莽强悍的性格，是否也是因为不这么生活便很难在那种资源贫乏的环境里遭受恶劣顾客或摊商的欺负？

从小大到无论是教科书或大众媒体，几乎都会一致赞许「彬彬有礼」或「温柔婉约」的人格特质，以及「窗明几净」与「宽敞有序」的生活环境，因为这种人际互动的方式是「文明化」的表徵（姑且不论这样的「文明化」是否有值得商榷之处）。既然是这样，为何市场里的菜贩还要大声说话、怒目相对，并且生活在狭窄、潮湿与脏乱的空间里？这是他们的「选择」？还是我们的社会从来就没有正视菜市场空间严重不足的问题，无法将心比心地去关心、了解市场内种种不合理的「潜规则」，以致菜贩以及顾客只能「默默地」将各种心中的生存压力与焦虑转为求强悍的自保语言和非语言动作的结果？

在资本主义挂帅的世界里，对于不是长期生活（或者更贴切地说是「生存」）在传统市场中的我们来说，收入较高的入坐领高薪、穿明牌华服、享受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空间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经由这阵子的反思，我更深深体会到「空间就是权力」的道理！！因此，未来当大家在家屋或餐厅里享受佳肴，甚至为着自己能拥有优质生活而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希望大家别忘了有一群默默地在为大家日用食材在辛苦打拼的劳动者，是他们替我们承担了狭窄、潮湿与脏乱的前端处理流程。甚至可能的话，更期待大家能在合适的时机点，替这群无名英雄争取更合理、干净、友善的工作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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