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陳韻琳 2006.07.09

Dogme95陣營的丹麥女導演蘇珊娜（Susanne Bier）近年的兩部片 子：「窗外有情天」、「變奏曲」，是我所見過的、將逗馬觀念的優 點發揮到極致的優秀導演。她的片子人物都不多，但總是能在特殊處 境中，將人性的脆弱、衝突張力與昇華，表現的淋漓盡致，毫不誇張 、合情合理，也不落俗套、不濫情。

「窗外有情天」，描述的是一場車禍，造成一對已訂婚的深情戀 人、與一個幸福家庭的破碎與瓦解。

戀人中的男性尤金，打從脊椎受傷、脖子以下完全癱瘓，我們觀 眾已經知道他的未來將終生在醫院度過，他與西西雅的愛戀也只能成 為留待追憶的往事。

但從人性的角度來說，尤金與西西雅都得走過那段必經的心靈之 旅，才能把理性的認知轉變成情感上的接受。因此我們完全能體會尤 金在完全不能動的情況下，何以會把挫折攻擊宣洩在女友西西雅身上 。他只要見到她，就會想及自己的徹底無能；他的過去與現在，從昏 迷中醒來時，就已經徹底斷裂，每一天的現實生活，都是錐心的刺痛 ，他能思想、能回憶、他仍有感情，但他一點都不能動，因此他無法 用任何方式轉移他的痛苦，於是攻擊西西雅，成為他很不健康、卻能 讓我們充分體會理解的轉移法。而後，當西西雅終於被他逼走，他又 開始攻擊護士。這時候，他的殺傷力是非常強的，竭盡所能一針見血 的刺傷對方，讓對方難以負荷承受，甚至他也毫無忌憚的奚落護士游 泳溺死的孩子，不顧這護士正負荷著痛失摯愛的痛苦。

儘管此時的尤金很讓人同情，但他這時的確成為人人厭惡的討厭 鬼，他把自己放在一個更加孤單的境地，誠如醫生說的：「沒有人能 幫他，除非他自己願意走出來。」而很多類似處境的人，的確也因為 走不出來，孤單而死。

可是尤金的愛人西西雅無法冷漠以待，她想幫助尤金，但她越幫 助，越從尤金那兒受傷害，醫生護士看在眼裡，都知道她離開尤金， 對雙方都比較好。

可是，西西雅一樣需要時間，好從情感上接受往事已逝的事實。 她需尤金，她相信自己可以承諾終生照顧尤金，她也願意這麼承諾。 可是，她每一個溫柔的撫慰，當尤金發現他完全沒有生理感覺，尤金 便覺得被羞辱，因此尤金拒她於千里之外，尤金傷害她。

西西雅痛苦之餘去找尼斯，這也合情合理。尼斯就在醫院裡當醫 生，找他最方便；尼斯出來慰藉西西雅也合情合理，因為是尼斯的妻 子瑪麗撞傷尤金，毀了這對戀人的未來，尼斯安慰西西雅，未嘗不是 因著深愛妻子，想代她贖罪。

可是在這一切合情合理中，傷害卻在西西雅需要尼斯的撫慰、尼 斯愛上楚楚可憐的西西雅之際，一個原本幸福的婚姻也走向往事只能 成追憶的不歸路。尼斯與西西雅發生婚外情，尼斯最後離開了他原本 幸福的家庭。

一切都是這麼讓人同情理解，卻很無奈的發現傷害無法避免的發 生。

Susanne Bier很擅長細膩的處理細節，譬如西西雅第一次在醫院 中跟尼斯相見後，尼斯回家吻妻子瑪麗，那個吻柔情蜜意到連妻子瑪 麗都覺得很特別，這已經反應出尼斯被西西雅的楚楚可憐觸動出浪漫 的情感，而後，尼斯幾次與西西雅相見，當某一次深夜回家，他坐在 進門後的鞋櫃上，置身暗處沒有開燈的很久很久，僅只這一幕，強烈 暗示了尼斯與西西雅應當已經發生性關係了，他回到家中，深深的自 責，也不知日後如何是好。

青少女史婷也是處理的可圈可點，青少女強烈的自尊，罪惡感下 主動的言語攻擊，以及一旦發現事實真相後的沈默，大概所有養過青 少年青少女的父母都能意會這種心理與外在反應。而照顧尤金的護士 ，自身承受傷痛，仍溫柔盡職的照顧尤金，將尤金與西西雅的痛苦看 在眼裡、放進心底，充滿溫暖的體恤他們，表現的也讓人非常感動。 最特別的是，她因為是過來人，因此知道何時能幫、何時不能幫，還 知道再痛苦，不能養成攻擊別人的習慣，因此她會適時放手、會適時 責備阻止。

電影中多次把主角們心中的渴望，與現實的無奈，透過影像交疊 。譬如西西雅想像尤金的擁抱、想像尤金伸手向西西雅，但現實中的 尤金，不僅不能動，甚至根本不理會西西雅；又譬如尼斯離家後，瑪 麗再見到尼斯，瑪麗便想像著尼斯以前的擁抱與握手....，毫無對白 的影像交錯，使現實的殘酷更加的明顯表露，導演處理的毫不煽情， 卻讓人辛酸。

當然，最終最讓人同情的還是尤金，他全身癱瘓，只能一輩子讓 人服侍，他是個好人，但是他承受著苦難，當他走過心靈之旅的全程 ，最後跟西西雅說：「其實我只希望妳偶而來一下，幫我一下，讓我 在探望我的人身上，不斷看到時光的消逝，我想，我會越來越好的， 我們只是太不幸了，但沒有理由讓妳承受這一切，說再見，是最好的 辦法。」....他平平靜靜的說，毫不煽情，但是觀眾都知道這話背後 有多少的無奈與淒涼。

這部電影深深提醒著我：不要太過忽略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老 巴望著自己沒有的、在內心深處自怨自哀，因為，世上還有很多人失 去的比我們多太多。尤其，看著這些受苦的人努力超越昇華自身的苦 難，更覺得數算生命中上帝賜與的每一樣恩典，不過是屬靈生命的基 本操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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