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急涧山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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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赶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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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男的走进间屋子。从外头看,这屋子破破烂烂,毫不起眼,像是废弃许久的仓库;但进到里面,却是灯光美,气氛佳。低音电吉他的乐声,砰砰作响;紧身裤、大披肩的青年男女,比比皆是。旁边有个吧台,还可以来点什么饮料;舞台上则是灯光灿烂,热力四射,烟雾缭绕;超大银幕放映着音乐录影带之类的东西。放眼望去,到处有人在用iPhone发简讯。

这时有位年轻女郎,脸上戴着鼻环,身上依稀纹着中东一带图案的刺青,走上前来自我介绍,说她有多喜欢社区菜圃、食物合作社云云。人是很诚恳,但说起话来东拉西扯,没头没脑。她问这个男生,有没有听过拱廊之火乐团(Arcade Fire)的新专辑,还称赞他的络腮胡又浓又密,好像伐木工人,真是酷毙了。聊到后来,女郎开口跟他要电话。

请问:这个男的是进了酒吧、还是到了教会?
答案:都有可能。

欢迎来到「时髦基督教」(hipster Christianity)的世界。什么「末日迷踪」(Left Behind)的书籍电影、耶稣鱼(Jesus fish,译注1)的汽车保险杆贴纸、挨家挨户传福音这些东西,只是嗑牙怀旧的材料罢了。现在要把青少年牧师比喻成「英雄本色」(Braveheart)那根本就不伦不类;要提起派特.罗勃逊(Pat Robertson,译注2),那真巴不得「他跟我们不是同一国的」;至于金凯德(Thomas Kinkade,译注3)的画作,那更是一看就讨厌。

时髦基督教,是几十年来「酷」跟「基督教」两相冲撞之下的最新产物,说穿了,也只是对孕育出他们的次文化之反动而已——反对传统福音派,反对律法主义的老顽固,反对那种对艺术冷漠、对社会公义无动于衷的心态。他们同时也反对那种所谓「小布希式」(George W. Bush-style)的基督教——星条旗挂教会,十诫挂法庭,福音派领袖参与保守阵营太深(如:詹姆斯.杜博生James Dobson、杰瑞.佛威尔Jerry Falwell)等等。

这种福音派年轻人里头的次文化,我称之为「基督教时髦客(Christian hipsters)」——指那些听当代基督教音乐(Contemporary Christian Music,CCM )、看爱家协会(Focus on the Family)制作的奥德赛冒险记(Adventures in Odyssey)、玩法兰绒板说故事、上暑期圣经营、在末世信息惊恐之中长大的一代。

现在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笑话,都是小时候巨型教会(megachurch)那种赢得灵魂、不惜代价心态下的渣滓。他们觉得当年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早该烧掉,宁可过个扎扎实实的人生。他们喜欢说自己是「追随基督的人」而不是「基督徒」。他们一想到圣坛呼召就为难,一听见发送单张就害怕。

面对「基督教时髦客」这种现象,有些教会领袖为之忧心,有些深感困惑,但对于许多观察家来说,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进展——因为这表示: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要弃教会而去;年轻人只是要恢复教会形象,重建自己跟教会之间的归属感而已。

于是许多福音派牧师、领袖为了跟上时代,开始效法那些引领风潮的时髦客,好让自己的教会在时髦清单上无一缺席:

.参与社会公义,关怀大自然。
.崇拜时播放柯恩兄弟(Coen Brothers)的限制级电影(例如:险路勿近No Country for Old Men、冰血暴Fargo)。
.赞助会友去限量啤酒厂郊游。
.台上要有个专职敬拜的牧师,还要身穿以性感耸动广告出名的American Apparel品牌的衣服。
.讲讲脏话没关系。
.周报只能用再生卡纸来印。
.尽量用黑体字,因为那样看起来格调比较高。
.像是推特(Twitter)之类的新科技,当然要用。

这就是「时髦基督教」的样貌,也是「时髦基督教」必备的元素。但这些元素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回顾基督教的历史长河,号称呼应时代精神(Zeitgeist)的次文化层出不穷;这最新的「时髦基督教」又会对教会有哪些贡献、甚或是伤害呢?

信仰「耍酷」史

在探讨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很快地浏览一下基督教「耍酷」的历史。

大多数人认为,基督教「耍酷」的故事,要从1960年代说起。当时战后青年意识高涨,「耍酷基督教」就是在这里撒下了种子;福音派越来越重视年轻人的事工。随着「青少年事工专家(Youth Specialties,成立于1969年)之类福音机构的成长,福音派普遍感觉到为了要向越来越叛逆,越来越「反正统文化(countercultural)」的青少年传福音,基督教必须更加敏锐于时代潮流才行。

而基督教「耍酷」历史最大的推手,却出人意外地,竟然是那些六○年代末、七○年代初开始跟随耶稣的嬉皮。像是泰德.怀斯(Ted Wise)、罗尼.弗利斯比(Lonnie Frisbee)这些嬉皮,他们嗑迷幻药、留长发、穿凉鞋,首开风气之先。接着基督教嬉皮咖啡馆、耶稣公社,也随之在旧金山、格林威治村、芝加哥、全美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兴起。这群年轻嬉皮归主之后,满怀灵恩热情,于是促成了加略山教会(Calvary Chapel)、葡萄园团契(Vineyard)等教会爆炸性的增长。

此时,基督教摇滚音乐开始出现。带头的是像恰克.吉拉德(Chuck Girard,译注4)这样的人,他的乐团名叫「爱之颂(Love Song)」,是在拉古纳海滩(Laguna Beach)的嗑药地点成立的。还有「基督教摇滚乐之祖」赖利.诺曼(Larry Norman),他1969年的经典之作《在此磐石上》(Upon This Rock),被公认是第一张「基督教摇滚乐」(Christian rock)专辑。没多久,这个另类、自发的耶稣运动(Jesus Movement)后继乏力,没能成为主流。但也就在「基督教摇滚乐」出现之前没多久,耶稣运动转变成了「当代基督教音乐」的行业。

到了1980年代,大多数「耶稣子民(Jesus People)」剪短头发,剃了胡子;把短袍换成了菱型格子毛衣,把凉鞋换成了套脚便鞋(penny loafers)——但嬉皮基督徒运动的精神依然健在。别的不说,光是「耶稣子民」那种强调个人的、亲身经验的、圣灵充满的观念,就随着灵恩运动的起飞深植人心,而「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just how you like it)」、慕道友导向(seeker sensitive)的作法,在福音派里也越来越常见。在整个转变的过程中,越来越看重新的东西,于是抬高了流行、耍酷的地位。而加略山教会的嬉皮外展事工,在恰克.史密斯(Chuck Smith)的带领下,成果丰硕,也带动更多1980、1990年代的福音派领袖想要跟上时代、赶上流行、积极学「酷」。他们开始与青年文化接轨,也针对年轻人的需要来打造教会。

结果到了九○年代,福音派里头的青年文化已经十分稳固,这是建立在财源滚滚的基督教零售业,以及商业次文化的基础之上。大型摇滚音乐祭、「主的健身房」 (Lord's Gym,译注5)运动衫、耶稣会怎么做(WWJD)的手环、「末日迷踪」这些东西,成了桩大生意。于是大伙一窝蜂,把福音派青年文化搞得浮滥庸俗,于是也引发了新一波的反弹。

来到「基督教时髦客」的时代,九○年代落幕,千禧年登场。福音派里那些从小喝基督「金$」教次文化奶水长大的年轻人,开始反弹。他们所追寻的,是比较知性层面的信仰,不要把世俗的文化、观念、和艺术一竿子都打翻。一般说来,他们不认同巨型教会全体都搞「标竿人生(purpose-driven)」的心态,更排斥所谓「豪门巨宅福音派(McMansion evangelicalism)」的集体想法。他们渴望一种更单纯、更返璞归真的信仰,宁可多一点关心穷人,不要只在教会前厅招呼会友喝星巴克咖啡。

他们所仰慕的,是像沙恩.克莱伯恩(Shane Claiborne)、贝罗伯(Rob Bell)、唐.米勒(Donald Miller)那样的年轻作家与牧者。他们看《关联》(Relevant)杂志,崇拜独立民谣(indie-folk)歌手Sufjan Stevens的音乐,深受古代教会的仪式、祷告所感动。于是他们开始在穿着与行为上像「世俗时髦客(secular hipsters)」:喝啤酒,纹刺青,骑定速脚踏车,吃有机食物、或生吃;关心环保、爱滋、全球化等等议题,范围比他们父母那一代还要广;至于选票,那当然是投给了欧巴马。

就某方面来说,「基督教时髦客」可以说是绕了一圈,回到「耶稣子民」嬉皮的那个年代。但「耶稣子民」却是「世俗时髦客」在先,信主之后,脱去嬉皮的服饰与习惯,形成自树一格的社群,最后演变成自己的次文化(如:「美国耶稣子民」Jesus People USA)。但今天的「基督教时髦客」却恰恰相反,他们是先脱离了基督教的次文化,而他们所抛弃的服饰、习惯,却正好是过去几十年「耍酷基督教」所努力建立起来的。今天的「基督教时髦客」要保有信仰,但他们要的是一个能与「世俗时髦客」的「反正统文化」相容、而非相对的信仰。他们想要重新打造基督教的品牌形象——虽不至于到要把基督教这块招牌完全拆掉的地步,但起码要让艺术、学术、自由主义政治、时尚等等这些过去基督教所反对的东西,都能跟基督教信仰并存。

于是在这种要把「属基督的」跟「世俗的」相揉合的企图下,「时髦基督教」就有点像地下组织似的。坦白说,硬要从「基督教时髦客」身上分辨出哪些是基督教元素并不容易。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基督教的元素,而是那些元素,都不像他们外表上嬉皮的表徵(满脸又长又密的大胡子、及踝长裙、揣在怀里的酒壶)这么样「引人注目」。什么?那个独立民谣歌手是加尔文派?那本《蓝调爵士》(Blue Like Jazz,中译:上帝的爵士乐)的书在讲基督教?昨晚水烟酒吧(hookah bar)里那个有海神刺青的家伙竟然是长老会牧师?天晓得!

一窥时髦教会究竟

问题是现在这个时代,刻意模糊差异,跨界颠覆。我们有可能指出「时髦基督教」的特徵吗?

什么样的教会才叫「时髦教会」呢?是不是要取个希腊文名字,让人一听就想起「太初有道」才算「时髦教会」呢?还是牧师得三句不离国度、真诚、公义,讲道时提一下像是新约学者汤姆.赖特(N.T. Wright)之类的人呢?又或是教会要标榜圣餐饼不含麸质才叫「时髦」呢?如果你碰到间教会以上这些都有,那很可能就是「时髦教会」了。

但事情没这么单纯。我写《时髦基督教:当教会与「酷」相冲撞》(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这本书时,跑遍全美各地,访谈过许多间「时髦教会」,发现「基督教时髦客」虽然在族群、社经层面上不致太过多元,但形成的过程却很复杂,也很多样。「时髦基督教」虽然并不是个完全统一的次文化,也不容易将之归类,但确实有其明显的特色。

持平来说,「时髦基督教」的特色之一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以「基督教时髦客」圣地、西雅图的亚略巴古教会(Mars Hill Church)为例,牧师德利斯可(Mark Driscoll)就是个常引起两极反应的新加尔文派(neo-Calvinist)名嘴(让人想到广播名嘴霍华.史顿)。我去拜访的那个主日,他的信息讲到雅歌里头玛哈念跳舞的那一段。他说那是「古代脱衣艳舞」,是「圣经里最色的一段经文」。德利斯可身穿Ed Hardy紧身衫(译注6),十架项链,贝克汉头,好像个肌肉型男,讲道时大谈妻子该如何让丈夫「眼目饱足」(鱼水之欢、宽衣解带时务必灯火通明)。老实说,我真没想到牧师竟然会在台上讲这些东西。这正是时髦教会的重点所在!

「时髦基督教」的惊人之举还不只于此。有些教会把崇拜地点选在酒吧、夜总会。像洛杉矶的Mosaic教会,就在马雅夜总会聚会;纽约的北布鲁克林葡萄园教会,就在一个叫「垃圾酒吧」的地方聚会。还有像是芝加哥恩典教会办品酒会,安排会友去限量啤酒厂踏青。几年前我还参加过圣公会教会办的烤肉聚餐,冰啤美酒,上好雪茄,全都是牧师私家珍藏。还有些教会把力气放在超夯(shock value)话题的讲道上,探究同性恋、虐童、走私卖淫、爱滋病等等议题,偶尔再穿插几句脏话以增加效果。

另一个「时髦基督教」的特色,就是敬拜时所用的音乐。因为「时髦」就是要与众不同,不当跟屁虫,所以在这个中心思想下,大多数我所去过的「时髦教会」,他们都无法忍受那种福音派巨型教会里充斥的「巨星摇滚」(U2-starry-rock)音乐。很多教会喜欢的,非但不是现在流行的敬拜赞美,反而是古老圣诗。有次主日,我去拜访位于全球时尚中心布鲁克林的复活长老教会,他们敬拜时的音乐非常精简,只有一个领唱、一把乐器,但却自然、典雅、而且虔诚。他们唱的都是像〈永生神就是灵〉(Immortal, Invisible, God Only Wise)、〈美哉!主耶稣〉(Fairest Lord Jesus)这些老歌,会众几乎全都不到三十五岁。

「时髦基督教」在神学上也有话要说,他们讲道时特别着重「盟约」、「新造的人」,而且尝试建构出更加以教会、以社群为中心的救恩观。他们不是那么看重「赢得灵魂」、「进入天国」这类的事情,反而比较强调天国降临地上,让败坏的受造之物都得着更新。因此,对他们来说,「世界」很重要:世界,不是一堆烂柴火,早晚等到上天堂的时候都要丢弃;世界,是神国度更新之所在。这些看法,让「时髦基督教」把注意力放在社会公义、环境保护、艺术文化这些东西上,因为神如果要在地上建立他国度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至关紧要了。

规模虽小,影响不少

要知道,「时髦基督教」还只是基督教圈子里相当小的一块——在美国,大部分还是白人福音派,是经济富裕的一群;所以也不要过分夸大「时髦基督教」在全球基督教里的重要性。对阿帕拉契山区的贫苦教会,或是俄亥俄州的修道群体来说,「时髦基督教」其实没什么相干;对西方世界以外的基督徒来说,更是如此。即便在美国本土,就白人以外的族群来看,他们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正如纽约国王学院的神学教授白拉德雷(Anthony Bradley)在〈基督教时髦客能向市区不时髦的黑人、拉丁美洲人传福音吗?〉(Can hipster Christians reach non-hipster blacks and Latinos in urban areas?)这篇部落格文章里所提出的论点一样,Soong-Chan Rah也在近期《寄居客》(Sojourners)杂志的文章〈新兴教会是白人专利?〉(Is the Emerging Church for Whites Only?)里提出了相同的质疑。

「时髦基督教」无疑是特定时空下的产物,对全球基督教的发展或许还无关紧要;但不可讳言,「时髦基督教」对形塑福音派文化的某些方面,的确起了带头的作用。

从正面看,「时髦基督教」的贡献之一就是关注公义。不管是血汗工厂、走私卖淫、水源保护、还是金融改革——在这些议题上,「基督教时髦客」向来是弱势团体(外来移民、穷困贫民、少数族群)的仗义先锋,专门对抗有权有势之人。换作是耶稣,遇到类似情况不带头冲的经文,在圣经里大概找不到。但很可惜,过去很多基督徒已经撤守社会公义的阵线,不再为受压迫的人争取福祉;在这一点上,「时髦基督教」带领我们重回战场。

「基督教时髦客」对于神所创造之大自然里的细微事务,也比较懂得欣赏。不管是沿着河岸骑骑脚踏车,在朋友家前院毯子上吃点手工饼干,或是在公园里玩玩飞盘——在这些事上,他们会抛开惯常质疑的心态,以孩童般的赞叹与惊奇,来享受生活里的小小乐趣。他们很能欣赏电影、音乐、书籍、木工作品里的创意和精心。他们对艺术很认真,也明白艺术在人类文明繁荣过程中的重要。反观福音派基督徒,虽然位居主流,但长久以来却划地自限;如今是该醒醒的时候了。

话说回来,也有人质疑「时髦基督教」对世俗的事物过分接纳,尤其是那些可能会成为偶像、会成为基督徒生命的绊脚石、会引起争议的东西。甚至也有人觉得,长远看来,「时髦基督教」故意拥抱过往视为禁忌的行径,早晚会弊多于利。

可是要当「时髦客」,本来就是要造反。讽刺的是,往往「时髦」所要造反的对象,其实就是「时髦」本身所赖以运作、维系的文化结构。「时髦」存在的意义,就是反文化,就是破界,就是造反。因此,通往「时髦」之路,往往是充满罪恶的。即便「时髦客」不能完全推翻那些捆绑他们的结构,但他们起码可以放浪形骸,纵情享乐,抽菸、喝酒、爆粗口、性实验,样样都来——因为他们就是要自由、要找乐子、要离经叛道。而且还不是《泽西海岸》(Jersey Shore,译注7)、哥儿们派对(frat-party)的那种气氛(除非语带嘲讽),而是「酒香回肠,醉倒何妨」的那种调调。「时髦客」瞧不起中产阶级整天担心「吸菸致癌」、「饮酒适量」的婆婆妈妈,于是反其道而行,把「有什么不可以?」的口号无限上纲——要是不搞点颠覆,不来点乐子,那你大概很难当个道道地地的「时髦客」了。

这些对于「基督教时髦客」有什么意义?倘若「基督教时髦客」也高举造反、以「在基督里的自由」之名,开始跟「世俗时髦客」一样菸酒都来,难道我们不该举红旗示警吗?

难道基督徒不该从世界分别出来,与世人迥然有别吗?「基督教时髦客」所要革命的对象,是在他们眼中与世俗文化无所区别的主流派基督教(譬如:消费主义、数字导向、看福斯新闻、仇视外来移民、开越野休旅车等等)。但话说回来,他们的改革,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些「基督教时髦客」跟「世俗时髦客」之间没什么差别,就像以往「巨型教会姊妹」跟「郊区全职妈妈」同样地难以区别。所以「基督教时髦客」所要面对的挑战是:搞清楚在他们的文化处境下,要如何能照着神的形像,用真理的仁义和圣洁来穿上新人(弗四24)。要知道,我们是新造的人,而且旧事已过(林后五17)——这跟那些没有蓝带啤酒(Pabst)、百乐门香菸(Parliament)就过不了日子的时髦客冷漠形象,怎么可能调和呢?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时髦基督教」基本上有种用完就丢的心态,太快把重心转移到下一波流行的事物上。当然,这么说可能有人不赞成,因为「基督教时髦客」现在正重新发现古代礼仪和圣诗的乐趣。但一般人还是觉得,他们之所以会觉得有趣,是因为那些玩意儿根本跟正统文化唱反调,所以他们觉得很「酷」。可是「酷」这个东西只在乎「现在」,永远追着趋势跑;明天的流行来了,今天的看也不看就丢掉,速度快得很(想想卡车司机帽、邮差包就知道)。

这种「就在当下」的时尚感,对那些一心想要基督教跟得上今日世界的人来说,当然很有吸引力——谁受得了被别人看作落伍、脱节的呢?所以也难怪,很多教会念兹在兹的,就是怎样让自己的教会跟得上舞台音响科技、敬拜音乐趋势、神学时髦术语(例如:全民宣教!missional!)这些东西。但问题是,这样不辞辛劳、 掏干教会资源,拚老命只为了走在别人前面——值得吗?如果有一天基督教变成像变色龙那样,跟着流行趋势变来变去,那还会是基督教吗?

随着「时髦基督教」的增长,教会领袖面临自己(以及教会)该、不该跟的试探。跟,大概只会凸显「真时髦」、「想时髦」教会之间成长上的区别。因为「真时髦」的教会,往往是因为住在市区的时髦客,他们就近上教会而自然产生出来的。这些教会之所以会时髦,不是因为他们刻意要赶时髦,而是因为他们凑巧就座落在时髦地区(例如:布鲁克林的复活长老会、伦敦哈克尼近郊的恩典教会)。

而那些「想时髦」的教会,却是因为观察到了时髦客正在流行的品味,于是偷偷从实用出发,让自己的教会也能「跟上时代」。这些「想时髦」的教会,大多数位在郊区,隶属于巨型教会,还安排了「充满当代感的夜间崇拜」。他们之所以给自己套上时髦的行头,不是因为他们懂时髦,也不是因为他们爱时髦,而是因为他们害怕没跟上、害怕脱节、害怕没人要。所以他们拚了命地「跟」,想尽办法要挤进时尚文化的核心圈,害怕被边缘化。

像这样「想时髦」的教会,最近在各地越来越多。对比较大一点的教会来说,又会造成哪些影响呢?像这样的「时髦基督教」,真能把年轻一代带回教会吗?还是会让这一代的年轻人,本来已经讨厌被人当作业绩目标了,这么一来反而使他们更加远离教会呢?究竟「时髦基督教」是能修补基督教的公众形象呢,还是会虎头蛇尾,热闹两下就从此烟消云散呢?

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有答案。但尽管如此,「时髦基督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现象,有时让人兴奋,有时叫人抓狂,没办法简单地用「好」、「坏」来界定。而「时髦基督教」正喜欢这个调调呢。 (本文录自《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September 2010, Vol. 54, No. 9)


译注:

1. 耶稣鱼:早期基督徒受压迫时代,暗中用鱼的记号来辨识彼此的身分。
2. 派特.罗勃逊:一位争议性很高的基要派电视布道家。
3. 金凯德:被批评为商业味太重的当代美国画家。
4. 恰克.吉拉德:是「海滩男孩」(Beach Boys)乐团团长兼作曲Brian Wilson的朋友。
5. 主的健身房:基督教机构所经营,美国年轻人很喜欢去的一家类似体育馆的地方。里面有各种健身设备,也提供各种福音讯息。出品的运动衫很「夯」,比如T-Shirt上的耶稣像,是个肌肉型猛男,连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身上的肌肉也是一块一块的,真是「超劲爆」。
6. Ed Hardy:美国服饰品牌,出品的紧身衫以刺青图腾闻名。
7. 泽西海岸节目:一个收视率经常高居第一的美国电视实境秀。

本专栏与《校园出版社《书飨》校园杂志》合作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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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风暴中的教会
我脑袋中的上帝?真正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