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与社会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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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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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和研究所一年级的学生进行「导生聚会」,聚会的内容是一同吃火锅。为了准备这个聚会,早上十点下课后,我就和几个热心的同学到镇上的菜市场购买火锅料,其中包括青菜。

在采买青菜的过程中,我先向卖菜的阿桑买了一些茼蒿。原本想这样应该够了,正准备离开那个摊子的时候,彷佛听到那个阿桑用台语在跟我喊话;「小弟阿!你要不要再买一点白菜阿?我们的白菜煮火锅很赞喔!」这句话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在日常生活中,我经常被当成小弟。可是这句话听在跟我同行的研究生耳里,就觉得很新鲜、很好笑!或许在他们的经验中,很少大学老师会被叫「小弟」吧!

从市场回学校的路上,我跟同行的学生说:「今天这个阿桑还不算什么!我结婚的时候,有些我太太的朋友因为没见过我,当天我穿着西装招待他们,他们当中还有人跟我说『ㄟ!小弟,麻烦帮我儿子拿个婴儿座椅好不好?』」。当时坐在旁边曾经见过我的人(也是我太太的朋友)很尴尬,但是还是忍不住大笑跟他说:「ㄟ!他是新郎ㄟ!」这时候叫我拿婴儿座椅的客人更尴尬,连忙道歉,还说是把我当成「餐厅老板的儿子」。我心里也很明白,他其实是把我当成服务小弟了!

坦白说,对于不认识我的人把我当成「小弟」,我心里非但不会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代表我的外表看起来还算年轻,年轻有活力的感觉不是很令人羡慕吗?另外,这种不具威胁性或权威感的外表,也可以拉近我跟身旁他人的关系;再者,在与他人互动的过程中,我也不必猜忌跟我打交道的人会图谋不轨,因为一个「小弟」还能有什么权力或利益可以给他们吗?

就像有些学生会跟我说:「觉得老师没什么大学教授的架子」,或是说「谢谢老师可以放下身段跟我们一起收拾善后」。每当我听说这些话,心里都燃起一些疑问:「为什么大学老师一定要有架子、身段?究竟是谁赋予大学老师这些架子跟身段的?」对我来说,包括大学老师在内,无论是谁,都没必要有什么架子或身段。

当然,提出这样的观点,并不意味着我否定人与人之间应该存在某些基本礼貌与尊敬;相反地,我十分重视人际间应该有充分的尊重,发自真诚的赞美也有助于大家进一步维持或追求更好的德行与生命目标。我反对的,是赋予社会上某些族群或职业「言过其实」的尊荣。因为,当人际间相互给予的赞许,远远超过它们所应当代表的本质内涵,甚至多数人还将获取他人奉承当成生活的终极目标时,就很少人会在真诚待人,也不会再回过头去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具备别人称赞的特质」。人们开始会变得狂妄自大而不知反省,人与人之间所剩下的,可能只会是出于利益计算的逢迎拍马。

也因为这些原因,我十分珍惜「小弟」这个「封号」。因为,与我互动的对象在不知道我的职业,亦即抛弃过于腐化的世俗人情面子的情况下,才可能以最真实的「他/她」来与「我」互动。在这种比较平等的人际关系底下,倘若对方愿意给予我们友谊、信任、称许,相信会更贴近真实的「我」,更值得我们喜悦;同样地,假使对方给予我们的不是赞美而是批评,也比较会是他们真实的感受,这些指教将是我们自我反省、持续成长的重要参考。

即便是对于与我有明确师生关系的研究生,虽然他们清楚地知道我有评判他们学期成绩的权力,但只要我尽量不凭藉这种外在权力、架子或身段与他们互动,而是依靠我用心规划的课程内容、课堂上努力带动思考和对话、对学生给予真诚的尊重与关怀,那么学生们无论给予我的回馈是肯定还是批评,都将是针对这些作为老师的「角色内涵」,而不是「权威」所进行的互动。而这种出于真诚的师生关系所产生的肯定与指正,也才真的值得我珍惜与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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