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作家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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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叫我看〈南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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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在市圖校完最後兩章《禱告》,抬起頭,才發現窗外又下起大雨了,還伴著隆隆雷聲。想起六月底的時候,丹尼北北叫我去看荊棘寫的〈南瓜〉,反正被雨困住,我於是下到四樓找書。找了許久,還借助在家的鳥阿姨幫忙查書號,才終於找到《荊棘裡的南瓜》。

下樓的時候,樓梯轉角整片落地窗外,大雨仍下著,但是陽光也穿雲破霧地衝出來了。主啊,我會再看到彩虹嗎?辦完借書手續,不顧還下著雨,硬是走進雨中去牽車。如果有彩虹,我怎麼能錯過呢?

果然,車行到新生南路和羅斯福路口,對街人行道上的人們拿著手機、相機朝著我身後的天空猛拍照,我一回頭,嘩,彩虹。



「我把虹放在雲彩中,這就可作我與地立約的記號了。」這是上帝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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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的父親怎麼懂得這些?他孤僻而自信,毫無情感,是個脾氣最硬,最不易受人影響的人 ── 也許不是,也許不完全是。我覺得我長得愈大,認識他愈多,也愈無法說出他是哪種人……。」── 荊棘〈南瓜〉

爸爸的來信,有四個段落,第一段寫「小女兒」,是我;第二、三段寫「老年人」和「相欠債」,講阿公阿嬤;第四段「小兒子」,寫的是會喊他「老爸」的我沒見過面的小弟弟。

爸爸描述的小弟弟很打動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為爸爸感到欣慰的感覺,他終是又有了一個家,還有一個懂得向他表達愛與思念的孩子。而且這一次,他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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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們仍渴望知道這瓜棚是不是南瓜。它到底是什麼呢?或者什麼都不是呢?
母親說:算了吧!它已經給我們很多了。現在不是很好嗎?
現在是很好,可是三個孩子仍想瓜。
母親說:一結瓜,這些美麗的葉子就要枯萎了啊!」
── 荊棘〈南瓜〉

在家庭失和的愁雲慘霧中,曾有大約一年半載的時光,爸媽和好了,那年過年,我們還全家上阿里山,那是最後一次全家出遊。

後來,爸爸又走了。爸媽又恢復了一個禮拜通一次電話的日子。我原不知道他們怎麼和好的,更不知道為什麼又讓爸爸走,我的困惑夾雜著又要失去的惶恐,在一次衝突中轉化成對媽媽的憤怒:「你們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不用對我們解釋嗎?為什麼又讓爸爸走,不怕舊事重演嗎?」

面對這個太過固執、太過黑白分明的女兒,媽媽只能無奈地說:「很多事情,連大人都說不清。他想回去那邊找工作,能不讓他去嗎?我也只能信任他,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那個晚上,我們母女倆在客廳,望著窗外,我除了掉眼淚,再也說不出什麼。我好討厭無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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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有個大大的院子,這是母親所堅持的。她在那四周為樓房所壓、為高牆所困的院子裡,滿種植物。」── 荊棘〈南瓜〉

升大三那年暑假,爸爸媽媽離婚;不久後,媽媽不堪老闆的壓榨,把工作辭了。媽媽辭了工作以後,家裡沒有收入,我就用打工的錢,一個月花三千元。有段日子在南一中服替代役的學長,每天包營養午餐回來給我吃;有段日子常常去一家像知味一樣可以自己夾菜的自助餐,我可以只點十七元喔,到後來老闆娘看到我都有點不耐煩;最後一個暑假,寢室來了一個小冰箱,我就買五十元的排骨便當分兩餐吃。

儘管沒了收入,媽媽仍堅持供應我和弟弟讀完大學,當她估算積蓄恐怕撐不到弟弟畢業,她就上台北找工作。當了一輩子會計師的她,竟然在近中年到人家家裡作打掃阿姨,晚上在魷魚羹攤幫忙。大三那年跨年夜,我到台北陪媽媽過節,白天看她打掃,晚上看她端碗端湯洗大湯鍋。從此,我很喜歡吃小吃攤,滷肉飯、麵攤,尤愛坐在鍋爐前的座位,邊吃邊看老闆娘手腳俐落忙進忙出,向他們的汗水辛勞行注目禮。我學會敬重勞力,珍惜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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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總不忘提醒哥哥,乘涼時多搬一張椅子。父親有時來坐,有時讓他的位子空著。」── 荊棘〈南瓜〉

半年前,交往六年的男友和我分手,媽媽特意來看我。遲鈍的我,起先幾天還不覺得痛(只覺生氣),媽媽以為我強忍,還為我掉眼淚。我氣憤憤地說,從此不和他聯絡。媽媽說,能作朋友還是比較好。「我和你爸爸,也是最近一兩年才稍微能講講話。我也是在學著,把他當朋友……」

說話時的媽媽,已經沒有當年的無奈,反而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積極。「你們(基督教)說的『饒恕』很不容易,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我發現,選擇『饒恕』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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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心酸了,想去握這孤獨老人的手。……我從未發現父親是這樣地孤獨又這樣地蒼老。」── 荊棘〈南瓜〉

「我從來沒有主動和您聯絡,在我終於長大、稍能體會大人的難處之後,我很想跟您說對不起。在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我以為我懂得一切。……我為那時候的我向您道歉……。還有,我可能曾經否認您是我的爸爸,但是希望您知道,現在在我的心裡,您永遠是我的爸爸。」

兩個多月前,我寫信給久未聯絡的爸爸,單方面地決定,既然看見自己有錯,就要道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無奈、拮据又不快樂的日子,都過去了,所以我可以不再緊緊抓住我向來所堅持的是非對錯?又或者,是因為我太在意爸爸不曾給過一個道歉,我才堅持要說出我的道歉?

結果,爸爸不僅回信,還回台灣見我一面。見了爸爸之後,我發現,那些為什麼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爸爸都感受到彼此的善意,修復了斷絕的關係。或許,有些話沒說出口,是因為它藏在更深的層次。


寫於 2008/8/24 ~ 9/7
本文原發表於作者的部落格:一家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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