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Bechild 2009.08.30

我有點為難，因為很少看過這樣的家長。W媽媽全身上下的飾品都是名牌，來主日學接孩子下課時也是精心妝扮，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年輕時想必是個美人胚子，她的孩子分別是六歲和四歲了，選用的口紅一樣是豔紅得驚人，饒是我這種對人記性其差的頭腦，也知道教會裡有這一號人物。

但讓我困擾的並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對孩子的態度。通常我在主日學下課時，會和爸爸媽媽交換一下小朋友今日的表現，調皮的我會輕輕帶過，但是下週再觀察的提醒還是會繼續追蹤，表現良好的我一定會在父母面前大力讚美，其本上不會竄改事實，處理原則就是隱惡揚善，而通常這種正向回饋下，我們的孩子表現都是愈來愈棒。

但W媽媽完全違反了我的應對原則，我對她說W今天表現得很好時，她回我說在家裡從來都不是這樣，我讚W今天幫其他孩子拿椅子時，媽媽說奇怪從小他就不會讓弟弟，我說小朋友長得很帥時，媽媽冷笑一聲答曰如果像爸爸那也只是小時了了，我看著小朋友在旁邊愈來愈侷促，而W媽媽又再將了我一軍：我看妳這麼喜歡小孩，應該是自己沒有孩子吧？

我沒有辯解，話題再轉回她身上，稱讚她要照顧兩個小男生實在非常不簡單，沒想到此話一出，W媽媽就像是遇到知音般地，告訴我她先生多麼地不負責任，孩子在家裡是如何地打成一團，家庭生活是多麼地無聊重覆，而先生應酬時花天酒地之離譜，話鋒一轉，她說要不是為了兩個孩子，她早就結束自己的生命，人生怎麼會這麼難過。

W媽媽愈講音量愈高，而我則愈聽愈心驚，看著W抓媽媽衣角的手愈來愈緊，而讀小班的弟弟早就和同學在一旁不曉得繞教室幾圈了。我有點心疼，但W媽媽毫無自覺，還好這時有其他的家長和小朋友插話，我說聲有機會再聊，心想難怪，W的課常常是上一堂缺一堂地，我常看到他在角落翻故事書，但很少看到他像其他小男孩般地奔跑追逐，早熟的眉睫，幾乎想不起他的開懷大笑。

但我終究只是個主日學老師，除了每週和小朋友相處兩小時，我的時間和能力都有限，而那麼多的家庭傷害我看在眼裡，並不能說什麼，畢竟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們能做的，就是提供一個孩子在這裡會自在的環境，和他們一起玩，等他們有一天長大後，換他們擋風遮雨，知道過往的經歷有一天會是助力，有些傷害可以過去，至少他們有能力選擇雨過天青，我盼望他們會有同理心。



某天，我們的主教老師帶了一首詩歌，「你是唯一」，我非常喜歡這首歌的歌詞，內容細數著愛和仁慈：因你世界會更美好，沒有人能像你，神的眼中你是寶貝，在世上你就是唯一。小朋友唱得興起，帶詩歌的老師突然宣佈：「來，我們來分組，每個人都要對別人唱。」我看到班上的小朋友很快地找到自己的同伴唱了起來，而我也注意到W落單了，他落寞的表情一閃而過，而我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搭配成一隊。

我其實看出W的眼裡有絲驚喜，但我沒有動聲色，配合著簡單的動作，聰明的他很快地就可以跟上節奏，我和他唱和，望進他黑溜溜的大眼睛，還有眼裡天真無邪的神色。我有點擔心這孩子的敏感自覺，不太確定這樣的善感對於他的未來是好還是壞，但我相信萬事都互相效力，而在那一刻，我其實很感謝，因為我們有旋律，我們有歌。

而你是如此如此特別，在上帝的眼中，沒有人能取代你，而你是如此如此特別，在上帝的眼中，沒有人能取代你。那天我們唱了一遍，又唱一遍，簡簡單單的歌詞，我看著他愈唱愈投入，音樂解放了他的拘謹，而那首歌從此變成了我和W之間的祕密。我知道他的家庭問題並不會因為一首歌而改變，但我卻發現從此這孩子看到我時，他喊的「 XXX老師」，愈來愈宏亮，愈來愈有自信。


★本文原發表於作者的部落格：Travel with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