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舊吉他

【作者:TK網路作家Ⅰ 2009.05.03




(本文獻給我的母親)

今天你一如往常,從清晨就出門上班了。只是我此刻真的好想念你。

這是你在我考上成功高中後所度過的「第一個九月三十號」這天,送 給我的生日禮物。從小到大,我一直告訴你,我生日不需要特別送我 禮物,但是你說這個生日很特別,所以一定要紀念一下。你說你拿不 出太多的錢,但是只要是能讓我開心的事情,你總是會盡量滿足我。

我知道你最近又換了一個新的工作。我太清楚之前那些主管是怎麼壓 榨脾氣好的你,儘管你每次總是很輕描淡寫地帶過;他們知道這個家 需要你養,所以你一定不敢瀟灑走人,非常擺明了就是要吃定你。反 正你無處可去。

你沒有對我說,但是我都知道。

父親離開後,我們養成一種默契,就是盡量不去談他。「你老公最近 好嗎?」這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很沉重的問題。但是我總是在朋友離去 後悄悄告訴你父親現在一定很快樂。你總是說我是個很超齡早熟的兒 子,你說你很遺憾讓我經歷這一切,你說你很抱歉我沒有像其他小孩 一樣過著那種可以胡來、可以任性的童年。你說了很多。只是,媽 媽,命運有很多部份,是我們無從選擇的,不是嗎?

只是我們總是遺忘這件事情。

我曾經告訴你我怨恨上帝。父親在病床上道別的那個深夜,我站在床 前的窗戶,怒指著夜空,點名跟上帝單挑。反正打贏了,正好證明上 帝無能;打輸了,正合我意,因為我非常想死。回想這已經是好幾年 前的事情了。

我曾經告訴你我很討厭別人說我很「乖」,因為我覺得那是一個昏庸 無能的字。我告訴你,從小我就比較希望聽到別人說我很「懂事」, 因為我覺得那才是一個成熟、智慧的象徵。相反的,「乖」顯得這個 人很沒有立場,活像個百依百順的鄉愿。聽到別人誇我「乖」,我暗 自會有不愉悅的感覺。你跟我說反正只要對方是善意的,就盡量不要 去管那麼多。你的生活哲學很樸實單純,而我顯得是個情緒暴躁的偽 善者;對於很多事情,你總是要我學會不要想這麼多。你不斷告訴 我,無論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都愛著我。深深地愛著我。

在某個深夜的長談中,你對我說你是一個很壓抑的人,如果這個世界 上沒有我和姊姊,你一個人會活得很孤單,很寂寞。你講完這些以後 就進去房間睡覺了。你知道嗎?其實我後來躲在廁所哭。

我總是忘了對上帝感謝我還擁有你。擁有你,這已經是我生命中最美 的事情了。沒有羽衣的天使。

你為我買了新吉他後,對於那把舊吉他,你說你周圍有許多朋友開出 很不錯的價格,有些甚至根本距離原價沒低多少,你問我要不要把那 把舊吉他轉手賣掉,我告訴你,我很喜歡這把舊吉他,想一輩子留著 它。

聖誕節。甫經過十一點五十分的深夜,你睡得很沉。我悄悄地拿出了 這把舊吉他。溫習我們的父親,溫習自己的叛逆。

我或許從來沒有親口對你說:「音樂之所以會美麗,是因為你。」

你說自己是個不懂音樂的人。

而我,一心只想寫出媽媽喜歡的歌。


★本文及圖原發表於作者的部落格:The Chosen "Exch-trip in Trop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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