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我看〈南瓜〉呢?

【作者:小龟网路作家Ⅰ 2009.11.01


今天下午在市图校完最后两章《祷告》,抬起头,才发现窗外又下起大雨了,还伴着隆隆雷声。想起六月底的时候,丹尼北北叫我去看荆棘写的〈南瓜〉,反正被雨困住,我于是下到四楼找书。找了许久,还借助在家的鸟阿姨帮忙查书号,才终于找到《荆棘里的南瓜》。

下楼的时候,楼梯转角整片落地窗外,大雨仍下着,但是阳光也穿云破雾地冲出来了。主啊,我会再看到彩虹吗?办完借书手续,不顾还下着雨,硬是走进雨中去牵车。如果有彩虹,我怎么能错过呢?

果然,车行到新生南路和罗斯福路口,对街人行道上的人们拿着手机、相机朝着我身后的天空猛拍照,我一回头,哗,彩虹。



「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地立约的记号了。」这是上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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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的父亲怎么懂得这些?他孤僻而自信,毫无情感,是个脾气最硬,最不易受人影响的人 ―― 也许不是,也许不完全是。我觉得我长得愈大,认识他愈多,也愈无法说出他是哪种人……。」―― 荆棘〈南瓜〉

爸爸的来信,有四个段落,第一段写「小女儿」,是我;第二、三段写「老年人」和「相欠债」,讲阿公阿嬷;第四段「小儿子」,写的是会喊他「老爸」的我没见过面的小弟弟。

爸爸描述的小弟弟很打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为爸爸感到欣慰的感觉,他终是又有了一个家,还有一个懂得向他表达爱与思念的孩子。而且这一次,他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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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仍渴望知道这瓜棚是不是南瓜。它到底是什么呢?或者什么都不是呢?
母亲说:算了吧!它已经给我们很多了。现在不是很好吗?
现在是很好,可是三个孩子仍想瓜。
母亲说:一结瓜,这些美丽的叶子就要枯萎了啊!」
―― 荆棘〈南瓜〉

在家庭失和的愁云惨雾中,曾有大约一年半载的时光,爸妈和好了,那年过年,我们还全家上阿里山,那是最后一次全家出游。

后来,爸爸又走了。爸妈又恢复了一个礼拜通一次电话的日子。我原不知道他们怎么和好的,更不知道为什么又让爸爸走,我的困惑夹杂着又要失去的惶恐,在一次冲突中转化成对妈妈的愤怒:「你们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不用对我们解释吗?为什么又让爸爸走,不怕旧事重演吗?」

面对这个太过固执、太过黑白分明的女儿,妈妈只能无奈地说:「很多事情,连大人都说不清。他想回去那边找工作,能不让他去吗?我也只能信任他,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那个晚上,我们母女俩在客厅,望着窗外,我除了掉眼泪,再也说不出什么。我好讨厌无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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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有个大大的院子,这是母亲所坚持的。她在那四周为楼房所压、为高墙所困的院子里,满种植物。」―― 荆棘〈南瓜〉

升大三那年暑假,爸爸妈妈离婚;不久后,妈妈不堪老板的压榨,把工作辞了。妈妈辞了工作以后,家里没有收入,我就用打工的钱,一个月花三千元。有段日子在南一中服替代役的学长,每天包营养午餐回来给我吃;有段日子常常去一家像知味一样可以自己夹菜的自助餐,我可以只点十七元喔,到后来老板娘看到我都有点不耐烦;最后一个暑假,寝室来了一个小冰箱,我就买五十元的排骨便当分两餐吃。

尽管没了收入,妈妈仍坚持供应我和弟弟读完大学,当她估算积蓄恐怕撑不到弟弟毕业,她就上台北找工作。当了一辈子会计师的她,竟然在近中年到人家家里作打扫阿姨,晚上在鱿鱼羹摊帮忙。大三那年跨年夜,我到台北陪妈妈过节,白天看她打扫,晚上看她端碗端汤洗大汤锅。从此,我很喜欢吃小吃摊,卤肉饭、面摊,尤爱坐在锅炉前的座位,边吃边看老板娘手脚俐落忙进忙出,向他们的汗水辛劳行注目礼。我学会敬重劳力,珍惜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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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总不忘提醒哥哥,乘凉时多搬一张椅子。父亲有时来坐,有时让他的位子空着。」―― 荆棘〈南瓜〉

半年前,交往六年的男友和我分手,妈妈特意来看我。迟钝的我,起先几天还不觉得痛(只觉生气),妈妈以为我强忍,还为我掉眼泪。我气愤愤地说,从此不和他联络。妈妈说,能作朋友还是比较好。「我和你爸爸,也是最近一两年才稍微能讲讲话。我也是在学着,把他当朋友……」

说话时的妈妈,已经没有当年的无奈,反而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积极。「你们(基督教)说的『饶恕』很不容易,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我发现,选择『饶恕』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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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心酸了,想去握这孤独老人的手。……我从未发现父亲是这样地孤独又这样地苍老。」―― 荆棘〈南瓜〉

「我从来没有主动和您联络,在我终于长大、稍能体会大人的难处之后,我很想跟您说对不起。在我还是青少年的时候,我以为我懂得一切。……我为那时候的我向您道歉……。还有,我可能曾经否认您是我的爸爸,但是希望您知道,现在在我的心里,您永远是我的爸爸。」

两个多月前,我写信给久未联络的爸爸,单方面地决定,既然看见自己有错,就要道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无奈、拮据又不快乐的日子,都过去了,所以我可以不再紧紧抓住我向来所坚持的是非对错?又或者,是因为我太在意爸爸不曾给过一个道歉,我才坚持要说出我的道歉?

结果,爸爸不仅回信,还回台湾见我一面。见了爸爸之后,我发现,那些为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爸爸都感受到彼此的善意,修复了断绝的关系。或许,有些话没说出口,是因为它藏在更深的层次。


写于 2008/8/24 ~ 9/7
本文原发表于作者的部落格:一家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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