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我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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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牧职」在现代政治参与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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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牧职」,意即蒙召全时间担任服事的牧师、传道、宣教士,要如何关怀政治?牧职的身分在今天建置性教会的脉络中,多数需要顾念「可见」的教会所提供的信仰支持来规范牧师的身分实践。因此,身处牧会现场的笔者,已不再具有学者优先的思考自由,反而需要更多顾念上帝所托付的第一使命:牧职。这无涉二分逻辑,而是呼召与委身的焦点问题。正是在这个基础上,笔者尝试对这段时间许多牧师如火如荼所推动的「信心希望联盟」提出几个信仰的反省。

一、政治实践的形式

面对「信心希望联盟」的酝酿与用心,固然知道其中不少忠心爱主的弟兄姊妹委身在其间,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信仰实践运动,毕竟相对于狭隘、封闭的福音逻辑来看,踏出教会四面墙的布道会舒适圈,进入充满争议与争战的立法院是需要格外的勇气与智慧。当然,这群委身在政治领域中坚守真理的领袖需要我们更多的祷告与守望,因为他们愿意在台湾混乱扭曲的政治领域中为主作见证。我们为他们守望,一如为所有职业的会友守望一般!

然而,同为牧职的身分,笔者却对于牧师们在教会与网路世界中,有计划地大力鼓吹「基督徒的政党票应该投给特定政治群体」感到不平安。非仅因为这群牧者的政治领袖、政治导师不是神学家,而是特定政党的前立法委员;更是因为面对崩坏已久的价值困局,牧师所能提出具体的信仰见证必须窄化到,在立法委员的选举中得到实践吗?在目前缺乏公共神学根基思考的景况下,急于推动不会迷失方向吗?

如果「圣俗二分」是政治关怀所应该突破的框架,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支持具有问政专业的非基督徒呢?牧师如何避免将牧养作为第一要务的信仰实践,因为过度推动反同性婚姻立法的号召,而将一场政治选举演变为伦理实践的圣战呢?

关于政治,关于基督徒与政治之间的错综复杂,需要论述,却远非论述所能完全。因为政治,绝非一个封闭的现代性场域―立法院,或是一个特定的政治身份―立法委员、总统,更非单向度的参与活动―选举行为,所能够决定。

美国当代的伦理神学家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指出:「『教会』乃是一个抗逆主流文化的社群结构,它尝试以『成为教会』来影响世界,就是成为某个世界所不是、也永远无法成为的东西。」

当牧师努力地以政治行动作为信仰实践的具体指标,我们致力所建造的社群焦点是「社会」,其背后的神学意图乃是:「改变社会使之成为教会」。面对一个文化价值错谬的世代,牧师应当如何教导真理,使人作主门徒呢?难道是大张旗鼓地以「代议政治」作为「牧养罪人」的形式吗?然而侯活士指出,「教会最重要的政治任务,就是要成为十字架的群体。」(侯氏,《异类侨居者》,44~45)

二、为候选人「背书」与「作保」之间的差异为何?

究竟教会的牧者站在第一线为基督教的候选人背书,是一个适当且合乎真理的做法吗?这个问题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如果我们教会一位爱主、忠心事奉的长老,要争取政府工程的重大标案,作为牧者是否应当参与在第一线为这位长老向评审委员积极拉票呢?

当牧师说,他要「监督立委」的时候,我思考的是,我们是否也有「监督作生意的商人长老」呢?我们如何「监督」?作为牧职,我们应当「守望生命」,还是「监督立委」呢?牧师作为「公民」,的确应该监督立委的问政表现,关注参与议会的出席率、分析赞成与反对之议案的神学基础为何;但是当牧师用己受托付牧养生命的「牧职」摇旗呐喊支持特定候选人时,绝对要再三警惕这个不一致的危机。

如果一般总统选举的时候,我们不会在讲台上高喊支持哪一位候选人,那么又为何在立委选举的时候,我们的原则可以因为对方是「基督徒」就可以转弯了?是因为这些候选人的政治素养充足?还是因为这些候选人在处理公共事务有显着的恩赐?

什么是我们高声呐喊支持的原则呢?会否是因为这批候选人支持所有反同性婚姻的相关立法?虽然「信心希望联盟」诉求是支持青年就业、环保、健康、家庭等重型议题,但参选的候选人是否能够提出深刻的政见?还是只能主打道德号召的大旗呢?作为牧者的我们,有足够的政治神学素养作为教导的基础吗?

亲爱的牧者,就算没有基督徒政治家之前,我们在青年群体中所委身的福音宣教就是最好的青年梦想计划;我们以全教会弟兄姊妹响应关心生态、落实环保的具体行动,来回应上帝要我们管理世界的责任。牧者的职责并不是引导弟兄姊妹依靠代议政治,而是以信仰团体第一人称的具体形式关心环境与生态、委身青年生命的更新。牧师要带领弟兄姊妹深信上帝的掌权,而不是将上帝掌权的真理,置换为立法院争取权力的道理。

三、先知信仰的终极实践在于「批判」亦或是「建构」?

许多牧者认为,参与政治,就是先知精神的具体实践。这个问题不只是「信心希望联盟」的思考盲点,也是长老教会总会在支持建立「新而独立的国家」时所面对的神学困局。

究竟以色列作为应许之地的意义在哪里?是物质性的物产丰饶?看看年降雨700毫米不及台湾的1/3,全国1/2的土地是沙漠。今天当我们尝试将旧约的「国家」构思应用在现今的教会实况时,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耶和华作王」才是「圣经中统治的核心价值」,绝对不会是任何政治制度的建立,或是合乎圣经原则的法案被制定。

我们信仰的实践如果必须落实在政治立法的制度之中方能荣耀上帝、阻挡邪恶,那么看看被上帝拣选的国家—旧约的以色列,为何依然记录了那么多不虔不义的君王?这些原本应当是被拣选属神的圣洁领袖,却个个软弱跌倒令人摇头叹息;如果圣洁的国家、公义的国家才是上帝所喜悦的信仰实践,为何耶和华不喜悦以色列百姓立王呢?如果国家才是信仰实践的场域,为何上帝让以色列亡国、犹大被掳于巴比伦呢?

当我们看见同性婚姻法案即将以铺天盖地的方式席卷立法院的时候,牧者应采取什么样的信仰实践模式?预防家庭价值崩坏的关键究竟在于立法的决战场―立法院;还是体悟到不论是但以理被掳的信仰实践模式,或是耶稣运动的信仰实践典范,都不是君士坦丁式的诉诸国家政治。

当旧约象徵「体制内」的君王体系崩坏之后,唯一保留下来的职份是「体制外」的先知;当新约的基督努力地批判着体制化的律法主义与道德窠臼—法利赛集团时,我们今天却期待藉由委身体制内身分,作为抵挡错谬真理的实践?

事实上,当我们回顾从戒严到解严一路以来长老教会对台湾政治参与的积极身影,乃是一种「体制外」的抵抗行动,而不是让自身成为「体制内」的建制结构。笔者深信爱乡土、爱人民与是否取得结构性的身分、是否取得国家机器的补助无关。

上月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蔡女士参与台南教会日活动时,长老教会总会总干事「脱口」高喊「冻选」,立即被地方教会的牧者严厉批判,为此,总干事还特地出面为这个不合宜的举动致歉。作为深爱台湾的教会群体,长老教会有着为数众多的弟兄姊妹,但多半思考的并不是如何「善用会友的向心力」组织政团,由牧者出面固票、催票,好让教会所支持的基督徒候选人得以「进入体制」进行改革。如果在各别的教会曾经发生这样的事情,无疑需要批判与指正。

究竟先知的精神是什么?我们不会看到哪一个旧约先知实际参与指定法案的「政治改革」,我们看见的就是「批判政局的荒谬」,然后经历着「狗吠火车」的扼腕与痛心。大部份的时局没有因为先知所领受的启示性话语而得着更新与改变,先知奉召并不是去「扭转一个不利于信仰的环境」,而是在一个「不利于信仰的环境中为真理作见证」。但以理没有使用他与皇帝之间密切的关系改变任何法案,反而是以肉身承受了这个荒谬法案的通过,却在其中见证了上帝超越的主权与信实的保守!

容许我再次引用神学家侯活士对教会本质的反思来为这篇信仰的反省作结。侯活士指出,认信教会(confession church)的传统认定自身主要的政治任务,不像是封闭自我的归信教会仅止于「转化内心」的世界,认信教会的信仰实践传统也不像是致力去「改变社会」的行动型教会,镇日参与社会各项议题的抗争。

认信教会鼓励会友有决心在一切事物中都敬拜上帝。当牧师彻底明白教会上伫立的十字架代表着上帝永远向死的权力说「不」,以及上帝永远地向人类说「是」。上帝绝不会撇下我们,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当牧师面对台湾社会价值的扭曲与混乱,我们要相信的不会是基督徒立法委员能够守住真理,管理国家。我们应当宣告:是上帝,而不是国家统治着这个世界。上帝的国度远比凯撒的国度辽阔,教会主要的政治任务乃是要建立一群清楚看见作门徒的代价,并愿意付上代价的人。

感谢上帝,为教会在这个混乱的价值困局中预备一个练习题,考验着教会对于自身作为真理见证人的决心,更考验着牧者对于自身职分的理解与委身。

◎作者为磐顶长老教会主任牧师、台湾神学院系统神学兼任助理教授。本文曾刊登于基督教论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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