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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棵樹、兩部電影、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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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取自2021年電影《父親》劇照。


十年前的這個星期,泰倫斯·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永生樹》(The Tree of Life)在影院上映。這一天曾經是——而且很可能一直是——我一生中最期待的電影上映日。這是我最喜歡的導演講述的一個史詩般故事,這個故事不僅僅關於他在德克薩斯的童年,而且還關於宇宙的誕生和死亡,所有這些都是通過聖經的視角(正如電影名所暗示的)。在影片上映前的幾個月裡,我個人對它的期待就已經達到了頂峰。它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在我爲《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撰寫的第一篇影評中,我稱它是一部「範圍廣闊、視野宏大的神奇交響樂」。在2018年的一篇文章中,我稱它是有史以來拍得最好的基督教電影。

當它在影院上映時,我帶著大約30個我最親密的朋友在好萊塢的辛納拉馬巨蛋(Cinerama Dome)戲院(觀看最經典電影的最經典影院)觀看了這部電影。我隨後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舉辦了觀影後的聚會和討論,一直到深夜。這很誇張嗎?是的。但這對《永生樹》這樣一部棒到誇張的傑作來說是合適的。那時,我的生活有更多的餘裕,可以在舉辦派對和電影放映這樣的事上「大鳴大放」。那是2011年5月,我28歲、單身,剛剛開始與琪拉(Kira)約會,她現在成了我的妻子。當時是春天,這個季節同時象徵了我所處的人生階段。

《父親》和時間的力量

十年後,我老了十歲,春天正在向夏天過度。我現在是個丈夫、兩個男孩的父親。就像當年一樣,我現在的人生階段也是我解讀電影的一個視角。《永生樹》現在對我的影響與十年前不同,主要是因爲我現在是一個父親,對其他電影的解讀也是如此。

我最近看了《父親》(The Father),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憑藉這部電影獲得了今年的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這是一部令人心碎的、太過真實的有關衰老的作品。安東尼(這個角色特意與飾演他的演員同名)患有老年癡呆症,影片讓我們站在他的角度,看著他的女兒(奧利維婭·科爾曼飾)和其他人試圖幫助他釐清過去記憶和當前現實的拼圖。這部電影出色地將觀眾置於安東尼所經歷的同樣困惑之中。當我們觀看時,我們痛苦地意識到:某一天這將發生在我們的父母身上,也將發生在我們身上。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季節的漸進。春天是新生、夏天是盛年、秋天是盛年後的衰敗,然後是最後的季節——貧瘠和死亡。

隨著世界的轉動,落葉的樹每一年都要經歷這個週期。但人類只會經歷一次這樣的週期。我們的旅程是一個殘酷的單一旅程,是一次性的。因爲這個原因,時間可能感覺像是一個太快的敵人。我們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我們的春天和夏天就不能再長一點嗎?所羅門在傳道書第3章中說得很對:生有時,死有時(第2節);都是出於塵土,也都歸於塵土(20節);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11節)。時間的有限性讓人感到殘酷和不尋常。

我現在正處於一個甜蜜的季節。我的孩子們使我快樂。我和妻子坐在後院,孩子們在鱷梨樹下玩耍,時間的力量瞬間減弱。但這不會持續。正好像另一個十年將會過去。我將要48歲,泰倫斯·馬力克的《永生樹》將要上映20年。然後是另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

掉落的樹葉

從某些方面而言,《父親》和《永生樹》是非常不同的電影。馬力克的史詩片範圍廣闊,橫跨全球和宇宙的歷史(包括恐龍)。《父親》是一部描述親密關係的劇情片,主要場景都在一幢公寓裡。該片由佛羅萊恩·澤勒(Florian Zeller)執導,改編自他備受讚譽的同名舞台劇[澤勒還曾執導過舞台劇《母親》(The Mother)和《兒子》(The Son)]。

但這兩部影片也有許多共同之處。兩部影片都是關於記憶以及痛苦和治癒的回憶混合。兩部影片都是關於家庭在一個充滿敵意的世界中的穩定力量。兩部影片都是關於對親人死亡的悲痛,以及構成生命的各種放手。

《永生樹》的最後一句台詞是標誌性的釋放之語,由奧布萊恩太太(傑西卡·查斯坦飾)在對上帝的禱告中說出(也很可能是上帝對她的回覆):「我把他交給祢。我把我的兒子給祢。」

《父親》的最後台詞也談到了釋放,但顯得更不情願:「我覺得好像我正在失去我所有的葉子。」事實上,《父親》的最後幾分鐘是一個痛苦的、悲傷地吐出氣息的過程,因爲安東尼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他無法控制已經開始的衰退(「我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生命在時間中就是不斷的釋放。一種不斷的告別。一個向著終結的持續邁進——有些終結我們可以承受,有些我們不能。

《永生樹》充滿了終結。一個男孩的夭折、一顆星在超新星爆發中滅絕、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從而結束了恐龍時代。特別是有一個結局——當奧布萊恩一家將行李裝上車,最後一次駛離他們心愛的德克薩斯的房子時——總是感動到我。

我記得同樣的經歷,開車離開我在俄克拉荷馬斷箭鎮的童年家園。當我透過後擋風玻璃往外看時,我哭了,感覺到我的內心在疼痛。生命是無常的。《永生樹》中一個感人的場景很好地捕捉到了這種痛楚,我們在這一時刻聽到的母親的話是這部電影中最令人難忘的:「除非你去愛,否則你的生命將一閃而過。」

在一個不斷失去和高速運轉的世界裡,我們如何應對?我們愛。

愛每一片葉子

《永生樹》中另一句令人難忘的台詞是對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轉述,也是由查斯坦的角色說的:「互相幫助。愛每個人、每一片葉子、每一束光。要饒恕。」

愛每一片葉子。我們必須在事物寶貴的脆弱中愛它們;否則,我們就會被它們無常的現實所麻痹。愛上帝,愛祂所創造的受造物,特別是祂所寶貴的按祂形像所造的——就是去做我們被造所要做的事情(馬可福音12:30-31),從而在這個次好的世界中得著繁榮。如果沒有這種愛,我們能做的就是擔心我們會失去什麼,以及我們會太快失去。

在《父親》令人驚嘆的最後一幕中,安東尼躺在他的護士(奧莉維亞·威廉姆斯飾)溫柔如母親般的懷抱中。他正在失去生命,但她撫慰他。她抱著他,建議去公園散步,「就我們倆」,因爲「外面陽光明媚」。

「我們必須在有陽光的時候出去,」她告訴他:「我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因爲天氣這麼好的時候從來沒有持續很久,不是嗎?」

的確如此。它不會持續很久。因此,拉著某人的手,在溫暖的陽光下散個步吧。愛上每一片葉子。似乎是爲了強調這個想法,《父親》的最後一個鏡頭停留在安東尼窗外綠意盎然的樹葉的沙沙聲上。你幾乎可以聽到西蒙和加芬克爾在遠處歌唱

我寫這首歌的時候是21歲
我現在22歲,但不會太久了
時間匆匆而過
綠色的樹葉變成了褐色

在愛與溫柔中擁抱對方,並沒有讓時間停止,而是用恩典和盼望包圍了時間。《父親》的最後的台詞捕捉到了某種超越的盼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棵樹之間

現在是春天,很快就是夏天,但隨後就是秋天了。周而復始。夏天從來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同時,我們生活在兩棵樹之間的生命張力中:伊甸園的生命樹(創世記2:9)和永恆的生命樹(啓示錄22:2)。另一棵樹——基督的十字架(彼得前書2:24)——給了我們實際的盼望,即我們現在的「至暫至輕的苦楚」有一天會讓位於「極重無比、永遠的榮耀」(哥林多後書4:16-18)。

至於現在,我們在廢墟中生活,也在廢墟中愛;在一個墮落和脆弱的世界中,任何東西都可能隨時會失去。我們衰殘了。這是很痛苦的事情。我們逐漸失去了我們的葉子——我們所愛的人,我們的記憶,我們的身體機能。

但是看看你周圍的樹木和葉子,看看大自然的季節性更替週期。它證明了一個盼望,即有一天,我們這些在基督裡的人將再次生活在春天裡,永恆地生活在春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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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Jeff;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2 Trees, 2 Films,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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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及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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