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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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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份,原來人煙稀疏的街道,今天卻是熙來攘往。穿梭在人群之中的,除了我,還有「老貓」。

「老貓」是我給牠起的名字,三年前忽然發現牠經常在公司附近徘徊,全身雪白,像個精靈,可牠走路沒神沒氣的樣子,毛色也淡,沒有光澤,猜想牠是上了年紀,便一廂情願地稱呼牠「老貓」。可曾經就因為這個名字,令我與同事安娜之間掀起了一場小風波。安娜一向信奉神明,她常說黑貓是地獄的使者,而白貓則是神的使者,得罪神的使者,修三世道也補償不了。

我不相信貓有靈魂之說,不過如果老貓曾作過家貓的話,或者牠也有過很動聽的名字,「咪咪」、「B女」、「雪兒」嗎?但如果貓有靈魂,應該敬畏,那麼人又算是什麼?如果人並不比萬物有靈,如果人沒有神的屬性,如果人不過如一隻貓,那麼我們今天擁有着名字,又有什麼意義?

「老貓」看來沒有固定的棲息處,總是四處討吃。牠雖來歷不明,也不是名種貓,但也有自己一套看家本領,每當牠肚子有需要,就會向目標發出痴纏攻勢,可憐的眼神,扭動的身體,嫵媚的動作,有時候連乞丐也被牠催眠,非達成牠心願不可。

「老貓」雖是流浪貓,卻能廿四小時保持牠身上的毛白如雪,無人知道牠用什麼方法,水果店的老闆也像安娜一樣,相信牠是天使下凡,觀察人類有否破壞自然秩序,然後向上帝告狀。牠的一身白毛,的確為牠的身份帶來幾分神秘,讓人畏牠三分,所以這三年來,牠一直安穩地在這附近打轉,縱偶爾做出鼠輩行為,也不致招殺生之禍。

今天上班的時候,剛巧碰上「老貓」。我們四目交頭,牠的眼神直看穿我內心,於是我全身顫抖一下,好像牠這一看,就要把我的靈魂吸進牠體內。牠轉身就要離開,動作很怪異,並不像平常總是一副天之驕女姿態的牠,好奇之下我致電到公司請了假,決定跟蹤牠,似乎真要找出牠通往天庭的路。

跟著「老貓」在街頭巷尾穿梭,泥濘地、石灰地、筆直的路、彎曲的路、隆起之處、水窪之處,牠究竟要走到哪裡?牠似乎在尋找東西,但究竟在尋找什麼?親人、食物,還是為牠生命終結預備一個被窩?走過遠遠的路,「老貓」雪白的毛已蒙上一層灰黃色,牠疲倦了,緩緩地抽搐着身子,喘息着,牠回望我一眼,然後一躍跳過一米高的欄杆,消失了……

一星期後,公司附近的幾條小巷流傳着「老貓」的消息。有的說牠不知在哪兒開枝散葉了。有的說牠被一個獨居的老婆婆收養,毛更白,也更看不起人。又有的說牠過馬路時不小心,被車輾過,跛了。水果店的老闆則說牠死了,屍首就在街尾的車房後面。腦海浮現「老貓」轉身回望的眼神,想着那天跟牠走過泥濘地、石灰地、筆直的路、彎曲的路、隆起之處、水窪之處,要到哪裡,要遇見什麼事,牠似乎心中有數。

最終都沒有人能夠確定「老貓」的下場,牠始終神秘,同事安娜仍深信牠是神的使者,回了天庭覆命。我不知道牠到底是何方神聖,但牠的出現,倒給我上了一課。人的一生也在尋找自己的道路吧?走過泥濘地、石灰地、筆直的路、彎曲的路、隆起之處、水窪之處,要到哪裡,要遇見什麼事,為着親人、食物、安樂之窩而奔波,但我的結局會如何?像天使般離開,留下神秘的、動人的故事,還是令自己滿身泥濘,瑟縮街角某處?

「你們不要憂愁,在我父的家裡有許多住處,若是沒有,我就早已告訴你們了。我去原是為你們預備地方去,我若去為你們預備地方,就必再來接你們到哪裡去。我在那裡,叫你們也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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