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苏友瑞 2001.09.23

四、追求自我超越的其他价值：

　　除了以『反扑』来抗拒后现代社会对意义价值的拆毁之外，我们看到 人们仍然孜孜不倦的寻找自我超越的意义。

　　我们看到有些人以『亲情』作为自我超越的价值，你可以发现，我们 身周许多人会这么认为：「父母生我养我过一辈子，我现在好好赚钱养他 们，同时我要把这种『养育下一代』的『无私的爱』继续延续下去，好好 培育下一代就是我人生的意义。」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自我超越向度，在 电影『无言的山丘』那位丈夫去世又要养活一大堆小孩而不得不兼差妓女 的女主角，不正是以这种人生观来维系她为生活奋斗的努力吗？

　　然而，如果我们的思想再进一步延申，你就会发现：『亲情』不是那 么『超越』的。不论是我们的父母，或是我们自己，我们极少人能做到真 正『无私』的亲情。今天如果我不想念理工科而想念文组，父母会不会强 力阻止？今天我想自己创业不想安于现况，父母会不会阻止？同样的当我 身为父母后，我会不会因为期待自己老年后可以安乐一点，所以期待儿女 好好赚大钱、不要做冒险的事？

　　换句话说，亲情固然是崇高的爱，同时也是极大的压迫；为了亲情， 个人的真正自我实现随时是可能被牺牲的。亲情，作为自我超越的价值需 求，是不能够满足每一个人的。

　　有些人又以『友情』为自我超越的向度，认为如伯牙遇到钟子期，人 生就再也不缺乏了。然而，一个立即的矛盾就是：现在我们所深痛恶绝的 黑道，他们之间的『义气』，难道不就是以『友情』为自我超越向度的一 种衍生吗？因此，「友情」是否能成为自我超越的价值呢？

　　又有些人以『民族、国家』为自我超越向度，他们认为，献身给大团 体，这种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正表示他的生命意义不是自私的小我 而是有独特意义的奉献。这种自我超越只怕是更不可靠，原因是这种自我 超越往往带来的是种族主义与国家主义，而现今南斯拉夫的种族屠杀惨剧 ，只要是被西方制裁的种族屠杀领袖就立刻被同种族人们视为正义之英雄 ，这种矛盾让我们实在不敢把『民族、国家』视为可行的自我超越！

　　从以上的讨论，可以看到这些价值本身都是一把两刃的剑，乍看之下 是超越了自我，实际上是自私之爱的延伸，是为了自己的享乐、朋友的利 益、种族的侵犯而存在。会发生这矛盾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些价值只能是 『自我超越后的实践方法』，而不能当成『自我越越所根据的永恒价值』 ；一个追求自我超越的人可以诉诸亲情、友情与民族大义，但是他必须在 面对亲情、友情、民族大义变质时，有更高的价值来帮助他勇敢的拒绝变 质的价值，并且不会因为拒绝而造成自己的价值失落。

　　最高的自我超越价值，是如此的需要在你我的心中！

　　又有另外一种自我超越，是属于我先前分析荣格「集体潜意识」时所 谓的『历史感』之自我超越。这种自我超越最明显的行动，就是表现在『 大时代』的意义上。

　　什么是『大时代』？当目前的社会、国家发生极重大的事件，足以影 响社会国家的变迁、甚至是整体人民身家性命安全的时刻，而这个时刻又 是我们可以表达意见的时刻，这就是『大时代』的来临。参与这种事件让 我们能得到『历史留名』的感觉，知道在这一件大事中我们并没有缺席。 处在台湾，一直是一个『大时代』起起落落的世界；退出联合国、美丽岛 事件、中美断交、五二０事件、野百合学运……这时候我们何必问：我的 人生意义是什么？太明显了，我的人生意义就是回应大时代的挑战，让自 己的行动留下时代的重要见证。

　　但是，如何『现在』不是大时代，我要怎么办？

　　我们可以发现许多从社会运动的光荣正义行动，却转向暴动破坏的阴 暗角落之例子。分析这些人的思想，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为了『留住大时代 的感觉』。为了留住大时代，只好自己去制造大时代，也就是在社会中拼 命强调反叛，拼命高举最高正义，拼命强调自己是『纯粹』而别人是『堕 落』……基本上这种行为也许是非常道德的，但是却常常是一种相当大的 破坏力量。理由是，永远没有任何社会行动是完美的，社会行动一定得靠 部份的妥协才能成功。如果在妥协的过程出现一个人以绝对的正义为标准 不断的批判与砸场，后果就是社会不同立场的人只剩下决斗而没有任何妥 协的可能，这种行为只会把『非大时代』社会变成『大时代』社会，虽然 顺了『留住大时代』之意，却是主动的破坏了『非大时代』社会的安定与 发展。这种行动一不小心，常常就会变成对社会不断的主动破坏、滥杀无 辜，还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因此，期待『大时代』来进行自我超越，后果恐怕带来的是社会最大 的危害。如果个人良知正视这个真相，个人又如何自处？

　　虽然我们历史感的本能会让我们在大时代中有所做为，找到人生的最 终意义；但是，大时代不是常有的，处在非大时代的历史中，人的自我超 越又何处追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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