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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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劳、贿赂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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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老板来。」他站起来,大声叫嚷道。
「怎么啦,怎么啦」餐厅带位的女经理,急忙跑进来问道。
「这粒海瓜子,怎么多是沙?」他指着餐桌上的一粒海瓜子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立刻请厨师换一盘。」她低声说道。
「换一盘?」他质问道。
「那一粒不吃就可以。」我站在旁边,想缓和一下说道,
「张委员,你退后一下。」他挥手叫我退后一步。
忽然,大脚向上一踢,他将桌子踢翻,整桌的菜倒了一地。
餐厅的老板也跑进来,立刻抱歉、换房间,迅速摆上新菜与一大盘的海瓜子。
他的强横,竟然有如此的招待,
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


1979年,我刚从研究所毕业,指导教授——徐玉标的推荐,我投入台湾污染防治的工作。当时有一个团队,由「水利局」、「环境保护局」、「农委会」、「农林厅」等单位的主管,「中兴大学」、「台湾大学」的研究人员,共同所组成,为台湾的环境污染把关。每一单位有1-2个代表,一起到污染现场、听取报告、鉴定损害、厘清责任、与排解纠纷。我们的目标是期待减少污染的再发生,与影响的面积不要再扩大。

我是团队中最年轻的一个,我热爱台湾的乡土,愿意为维护百姓权益,一而再与污染的厂商、地方政府协谈折冲。至今,我仍以年轻时,曾担任保护全国消费者的第一道阵线为荣。只是,起初没有想到这工作的背后,仍有引诱与陷阱存在。

排解纠纷的一群

台湾的环境污染,在1971年开始,受到污染危害的农民、渔民不知怎么办,四处发出不平之声与自立救济。政府的团队在1976年成立,我参加时,其他的委员已有数年经验。当年的参与者都50~60岁,行政经验也丰富。每有污染案件呈请,团队成员就要连夜赶赴,上午会合,在地听取简报,经过初步讨论,搭车到现场勘灾。我的任务是采集水样与土样,分析以供科学性的鉴定。勘灾回来经常接近下班时间,有人邀请大家到餐厅用饭。

我想吃饭的目的曾该在增加彼此的认识,相互讨论现场的问题,有助日后的判断。餐厅都相当不错,不过当某个委员出席,吃饭排场就特别大,料理特别多。吃饭时,经常有些我不认识的人进来敬酒、握手,说些客套话。我以为是在地人感谢我们的帮忙,没想到饭后他们也替我们付费。吃后再去喝咖啡或茶,喝完咖啡再换个地方吃宵夜。

权力的滋味

我是个基督徒,吃饭以前会低头谢饭祷告,「感谢天父,赐我美好的饮食…」。某一晚,我谢饭后,抬头一看发现情况不对,餐桌边竟然有数位来路不明的小姐,她们不是天使。我邻坐的一位小姐,长相似乎特别清纯。不过,我的谢饭可能让场面有点僵,气氛有点诡异。她们大概很少遇到有个顾客,在欢宴前低头祷告久久。我在吃饭时,这位小姐挟菜敬酒让我很不习惯。她穿着短裙,还说是某大学的学生,讲话又很嗲,身体不断靠近,让我心中一直亮红灯。吃饭一阵子,我说仍有样品需要处理,才能脱身。我在餐厅外的马路,走了好久,心中才平静,我实在很脆弱。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谢饭祷告,成为我在职场上很大的保守。

不久,同仁告诉我,吃饭只是暖身性的活动,饭后还有金钱的贿赂,与色情的给予。这工作,我做了两年多,我才体会有专业,就有权力;有权力,就有享受;有享受,就有诱惑。诱惑成为权力的补偿,权力产生败坏。

不愿应酬的专家

台湾的环境污染要改善,我们团队的成员需要合作,合作的副作用,竟是不当的应酬。我学到一项重要的功课,环境污染只是表徵,人性的腐烂在深处。污染可以不同的型态出现,现场作物受损是污染,事后宴会也是污染。外表上,我们是减轻污染的一群,也是先被污染的一群。

我后来非常厌恶应酬,工作之后,还要出去吃饭,我总坚持自己付费,否则不参加。少应酬若使我离开权力的核心,成为边缘人物,也无所谓。宁愿在家与妻子、小孩同吃,也不愿在外应酬。

特别的招待

当时,每次的宴会,几乎都是山珍海味。过去的家境,我没有机会品尝这么多丰富的食物。宴会的烟、酒,几乎是无限制的供应。我虽不抽烟,但年轻时酒量不错,有半打啤酒,或一瓶高梁酒的实力。酒能够让人放松,减少戒备,爱多讲话。只要干一杯,陌生的人也可以作朋友。但是我后来知道,藉着喝酒所交到的朋友,都不是真朋友。

讲究排场的委员,有次开会后,另外单独邀我去个餐厅。吃饭不久,有个穿件黑色风衣的人前来。他一坐下,掀开风衣,风衣内衬竟挂着二瓶酒、杯子、开酒器。他给我们一人一瓶,我看到酒瓶上没有标签。他恭敬的为我们开瓶倒酒。他自称在某情治单位上班,这些酒是金门酿酒厂最高的品级,只有某些人才能喝到。「有人」看得起我,要与我作朋友,以后「照应」。

最终的评断

那是我难忘的一个晚上,不是酒的味道令我难忘,而是发现一个人若要保持独立判断的能力,竟会让某些人起担心。我告诉他们:「我是个基督徒,做事情不只要对得起良心,还有对得起上帝,他察看一切事。对那人有帮助的事,祗要对得起上帝,我就帮忙。」这是我的信仰。

有一次开会,面对一个有钱有势的污染业主。在会议中,我发言道:「不要以为政府不去查,民间不知道,媒体被蒙蔽,就没事,我告诉你,有一位一定会知道。」他轻视的问:「谁?」。我说:「上帝」。

独立的判断

1987年,环保署成立,订定污染放流水标准,要求「工、矿场」排放污水必须符合国家法令要求,否则要罚款。这位委员转告某财团,可向法院提出畜牧业不在「工、矿场」的类别内,因此不受国家环保规范。懂法的人,方知道玩弄法条。这使得养猪污水,在台湾许多地方任意排放,国家也无法可管。过数年,再经修法,才能将其纳入管理。原来财团可以为某个关键人物,养君千日,用在一朝;不过个人得益,全国受损。背后出钱,给我美酒的是何等的人物。

1991年,我又回来任职,经常旧地重游,看到以往取缔的污染场址,那些重大污染业大都倒闭关厂、缩编人事,或移到外国。原来他们像是一群蝗虫,或像一群蚱蜢「天凉的时候齐落在篱笆上,日头一出来便都飞去,人不知道落在何方。」(Camp in the hedges in the cold day, arise they flee away, and their place is not know where they are)。这是我在环境污染的工作二十多年,最大的感受。

吃饭有美女相陪

事隔多年,我问我的指导教授,为何要我参加这工作,他说:「因为你是基督徒,你有上帝」。后来我在教会演讲,看到徐老师坐在台下,心里非常的感动,老师会到教会,是我听从老师参加污染防治最大的祝福。

我现在吃饭前仍会谢饭,谢饭后抬头一看,总会看到一个美女,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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