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裡的阿美
三十八歲的阿美罹患結腸癌末期，因為骨轉移長期趴睡。阿美的先生──魏先生從事銀行行員，從小到大求學、就業、結婚都一帆風順。民國九十四年太太阿美罹癌，平靜的日子起了變化，經過一連串治療，原以為可以回復風平浪靜的生活，沒想到九十六年初阿美癌症復發，新的風暴又起。面對過動的兒子、重病的妻子、公司的裁員，……一連串打擊讓魏先生身心俱疲。
最近魏先生在公司要求下被迫休假二週，雖然能多些時間陪伴妻子，但他擔心會被公司裁員。一日，主治醫師韋至信醫師查房時對阿美說：「先生來照顧，妳有沒有感謝他呢？」
「先生照顧妻子本來就是應該的。」阿美回答。
「人生沒有甚麼是應該的，先生可以出去玩、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他卻在這裡陪伴妳、照顧妳、沒有離棄妳，妳要懂得感恩。」韋醫師說。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們沒有辦法體會病人的痛苦。」阿美無奈的說。
「沒有人能完全體會另一個人的想法，就如你也無法體會先生的壓力與辛苦。」韋醫師說。
「我當然能體會先生的辛苦，我也希望能早點解脫，不要再拖累他們。」阿美試圖述說自己對先生的體諒。
韋醫師說：「體諒不代表了解。妳無法完全了解先生在想什麼，這是個事實。」
「你怎能如此肯定？我當然有了解他的心情與辛苦啊！」阿美說。
愛瑪奶奶的啟發
韋醫師離開病房後，阿美對我說：「韋醫師為什麼要跟我抬槓？醫生只要醫我的病就好了，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
我說：「韋醫師不只關心妳的病，更關心妳這個人，他希望妳能善用有限的生命，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自己的疼痛上，只注意到自己的需要，卻沒有想到別人也有需要。雖然生病，也能讓我們的生命有所成長，才不會白白受苦。我們每天都在做選擇，妳選擇怎樣的治療方法會影響妳的病情，妳選擇怎麼樣的生活方式會影響妳的生命，妳選擇怎麼樣的思考模式也會影響妳的心情。面對死亡，我們可以有不同的選擇。有一本書叫作《再見，愛瑪奶奶》，我們來看看愛瑪奶奶面對自己的生病與死亡時，她的選擇是什麼？」
《再見，愛瑪奶奶》一書用簡潔的影像與文字，按著時間順序記錄愛瑪奶奶身體的變化，看到她的病容、看她病情的惡化、看她家人的憂傷，我要讓阿美了解有一天她的身體也會像愛瑪奶奶一樣漸漸不由自己，而當生命的燭火漸漸微弱時，她也能珍惜寶貴時光做有意義的事。
看完這本書之後我問阿美有什麼想法？阿美說：「我希望能夠像愛瑪奶奶一樣勇敢。」「除非妳接受現在的自己，才能夠勇敢地繼續往前走。」我回答。「我好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能夠回復像以前一樣健康！」我握著阿美的手靜靜地陪她。
一人罹癌，全家受苦
此時，魏先生從外頭回來，我與他在病房門口談話，他說出心中的無奈：「這一年來發生好多事情，我原本平靜平順的生活都被打亂了。我無法專心工作、又無法兼顧家庭；現在父親幫我照顧過動的兒子，有點吃不消了；年初我們買房子又賣了房子，賠了不少錢；現在公司要裁員，我的工作可能不保了。我覺得好累！我希望這一切能趕快過去，回復到以前平靜的生活。特別今年我感到前途茫茫沒有希望。沒有期限的等待，好累！」
魏先生透露出心底的話：「阿美生病後這個家全亂了，我不希望一個家支離破碎，如果阿美走了我會再娶一個太太照顧兒子，重新過新生活。」一人罹癌，全家受苦。癌症病人並不是唯一受苦的人，家人總是與病人一起承受疾病與治療過程中的起起浮浮。
第二天，韋醫師查房時對阿美說：「新聞曾報導妻子罹癌，丈夫以妻子罹患不治之惡疾，無法履行妻子的義務而訴請離婚。」阿美很驚訝，韋醫師說：「道理人人都懂，知道卻做不到。所以妳先生不是理所當然應該要照顧妳的，妳要開始去思想，存感恩的心去看待每件事。」
我想，透過韋醫師的刺激，或說是用心良苦的引導，讓阿美開始用新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疾病，不再把別人的好，視為理所當然，能夠懂得真正的體諒與感恩。
寧靜、勇氣與智慧
每天早晨韋醫師查房時，阿美總是對韋醫師訴說同樣的問題，不外乎是頭痛、腰痛等等疼痛的症狀，韋醫師以一篇禱告文鼓勵阿美：「神啊，求您賜我寧靜的心，接受我所不能改變的事；賜我勇氣，改變我所能改變的；賜我智慧，分辨兩者的差別。」（尼布爾禱文）
韋醫師遂將一枝筆由遠至近放在阿美的眼前，幾乎遮住了她的視線，問阿美說：「妳看見了什麼？」阿美搖搖頭：「什麼都看不見。」「如果妳只將困難一直放大，就看不見其它的事情；就像這枝筆，把它擺在妳眼前，妳什麼都看不見，頂多只能看見這支筆，其它美好的東西妳都看不見了。妳不要只把焦點放在疼痛上面，忽略了其它事情。妳的疼痛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有些事情是妳可以改變的，希望妳能善用時間留下值得紀念的東西給家人。」韋醫師的一席話帶給阿美有所省思。
趙可士博士說的好：「生命交給上帝，生病交給醫師，生活交給自己。上帝負責我的生命長度，醫師負責我的生命寬度，我自己要負責我生命的意義。」
從別人的故事中找到啟發
望著窗外的天空和一棟棟建築物，阿美說：「我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城堡裡，只能躺在這裡什麼事情也不能做。」我想是時候讓阿美看一些影片，也許她可以從別人的故事找到啟發。
於是我讓阿美看《謝謝祢這麼愛我》紀錄片，片長約十五分鐘，敘述三十九歲胃癌末期的于亭女士，從憤怒到接受，從「為什麼是我」到「謝謝上帝這麼愛我」的心路歷程。她善用生命的每一天，從容地為自己及家人做好死亡的準備，即使在生命最後一刻，她仍是活得精采又有意義。阿美看完之後十分佩服于亭的勇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但是願意嘗試改變自己。
愛與快樂
因著罹癌，阿美在醫院認識了上帝，她開始變得喜樂，喜歡志工陪她聊天，志工們更是用心設計活動。一日早晨，志工討論如何幫助阿美善用有限生命，帶給家人美好回憶，或留下可以紀念的東西。這天志工高老師可是有備而來，準備了紙黏土與色紙，也許可以讓阿美與先生共同創作。雖然我們沒有受過專業的藝術治療訓練，但每一位志工都願意盡其所能，幫助病人與家屬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刻。
阿美與先生用紙黏土完成了二個作品，阿美在紙黏土上寫下「Happy」，先生寫的是「LOVE」。我問先生為什麼會想要用這個字，他溫柔地看著太太說：「因為我愛上帝，也愛我的太太。」（這時魏先生剛於一週前受洗成為基督徒）。
我問阿美現在的心情是什麼？她說：「很快樂啊！」從她臉上洋溢的笑容，可以感受到她是發自內心的滿足，也許是感恩志工的用心與陪伴，她總是用笑臉回應我們。看到他們的快樂，我們也與他們一同快樂。
聖經上說：「愛是永不止息」，唯有愛才能勝過死亡，醫治憂傷帶來安慰，跨越藩離重建關係。希望阿美能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也許她與先生完成的二件作品，將來會成為家人最珍貴的回憶。
本專欄與路加傳道會網站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