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

【作者:杜靚信望愛閱讀 2001.05.20


  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台北誠品敦南店初見由李碧華女士所寫的「煙花三月」一書時,整個人獃住了!捧著書,手,發著顫,眼,起著霧。

  封面上有一句話,令人動容:「一個慰安婦,一個勞改犯;離散了三十八年,終於再見。戰後活下來,她只有兩個心願:一是聽日本政府說聲道歉,一是打聽懸念的男人是生是死。」

  袁竹林婆婆就是書中的女主角,不足十五歲的那一年嫁給汪國棟,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幫國民黨開貨車的先生隨軍撤退到大後方,袁竹林的婆婆要媳婦留下來養活她,又逼她改嫁劉旺海,掙晚飯吃,是命嗎?在她為劉旺海生了一個女兒後,先生竟然因窮困、養不起家,跑了!

  後來,袁竹林以幫日本兵洗髒衣服掙錢過活,一九四一年八月十八歲的袁竹林在自家門口被一位年輕女工出賣了!因為這女工騙她說能幫她找工作,是在旅館洗被單、拖地板、擦房間,袁竹林就在隔天跟著她走了,怎知會因此走入慰安婦的人生─被迫用身體的尊嚴洗被單、用日本兵蹂躪的腳步拖地板、以人生的淚水擦房間。

  最近,日本人出了一本漫畫,是日本漫畫家小林善紀所繪的「台灣論」,作者藉由漫畫畫出一批面帶微笑排隊等著登記成為慰安婦少女的圖像來強化他所要表達的台灣婦女以當慰安婦是「出人頭地」的「自願從娼」,筆者見了十分痛心,不知小林善紀先生要如何為真正的慰安歷史負責!

  或許,在那個艱苦的年代,真有一些女子或其父母是自願以人類最原始的本錢和自尊來換取溫飽,但,這絕不是我們所謂的慰安婦!

  我們所悲憫、不捨的是我們那被欺騙、強佔、強擄的苦難至親同胞,憤怒的是日本人那「不人道的對待」及「無視人權的欺凌」。煙花三月中對慰安婦的形成是這樣描述著的:

  「幾個小時的船程,上岸後,張秀英帶著這批女人到了鄂城大東門。她們一看,都傻了眼。東門裡頭有個大院子,周圍都是高高的牆,牆上還有鐵絲網。門口有日本兵在站崗…『讓我們走吧!』張秀英把臉一翻:『沒那麼便宜!來了就別想回去!』…這個大院子是軍營,但不知是不是司令部。她們只知道是─受─騙─了!都還怕的哭了起來。」〈p21-23〉「近十個十八到二十歲的女人,又被趕去做『檢查身體』…她們怕難為情,都嚇得緊抱著自己的身子,不肯脫衣。兩三個日本人用刺刀拍打威嚇著,一起上來,七拉八扯,把她們衣服一一剝個精光。其中有些還是未經人道的姑娘…就這樣,她們一個個,非常恥辱地,被檢查了全身上下。個個都及格,沒有性病。是年輕、健康、漂亮、符合皇軍要求的『慰安婦』。」〈p23〉

  「台灣論」中作者小林善紀所說的台灣慰安婦是「自願的」是以此為「出人頭地」的,那我們來到「煙花三月中」看看袁竹林婆婆是怎麼回憶的:

  「一天接客多少個?有八個、九個,也有十多二十多…數不清楚,只躺在那兒,張開大腿,有多少接多少。誰來買你的票,都得接。…生病了,身上來月經,也不能休息。」〈p25〉

  袁婆婆的下體腫了、紅了、流血了,被迫打胎因此不能再生育。而,日本兵卻管她們叫「流動軍廁」。難道,這樣的「照顧」就是小林善紀先生所謂的「出人頭地」。筆者讀來心中只有八個字「泯滅人性」、「慘絕人寰」。絕對不是出人頭地,這是歷史的無情、生命的悲哀和人性的敗壞!

  日軍敗退後,袁婆婆不再是慰安婦,但生命中的烙印使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她的同胞稱她為「日本婊子」,大陸的慰安婦境遇如此淒慘,難道日本天皇的皇軍來到台灣後就全改性了嗎?

  袁婆婆或許是慰安婦中較幸運的一位了,因為,她活到現在,不但見證歷史也等到日本政府的一聲道歉。可是,這「一聲」能換盡她所賠上的「一生」嗎?

  煙花三月,不只是談慰安婦的歷史,它,活生生的見證人性。袁婆婆一生悲苦,卻也在生命中遇到了一位真正對她的慰安婦經歷完全接納的男人─廖奎。後來,袁婆婆和廖奎結了婚,哪知,廖奎因一件誤會被送警,因著過去的身分─國民黨員、警察,廖奎被下放到北大荒勞改。於是,袁婆婆自此飄零。但是心中仍繫著生命中唯一愛過的男人,和作家李碧華的相遇袁婆婆於七十六歲那年展開了「尋人之旅」。

  茫茫人海、遼亙大地,要到哪去尋找那生死不明的廖奎?

  李碧華女士在香港、大陸極力奔走、打探,透過媒體、廣播協尋,竟真的成就了這段離散了三十八年的重逢。相逢之日,在場所有人都感動流淚。有一段對話是這麼說的:

  袁竹林哭:「我找了你幾十年了。你究竟有沒有找過我?」
  「我也找了你幾十年呀,我找不著呀……」
  重逢那日,廖老先生的腿已殘、已萎縮。

  在「台灣論」被談及的同時,筆者在此要提出「煙花三月」中的一段文字來作對照,讓讀者多一個判斷的基準:

  「佔領南京後,一月份小雨夾雪的某一天,來了個通知:欲去『慰安所』的請馬上申請!」─『慰安所』,便是有塗脂抹粉的賣淫婦的地方。…〈每佔領一個城市,為解決性慾、避免大規模強姦、防止性病蔓延、激勵戰鬥士氣…,都有強徵『慰安婦』之舉。〉蹂躪中國及朝鮮的『慰安婦』外,東史郎更目睹了所有在部隊的集體屠殺、輪姦、血洗、火燒、「徵收」掠奪、毀屍滅跡…等等,『人變獸』的殘暴行徑。」〈p348-349〉

  誰是李碧華女士筆下的東史郎?這段引述的文字又是從何而來?

  東史郎,一位親身經歷南京大屠殺的一位日軍人,也是揭發日軍罪行的軍方第一人,曾先後四次到南京親自向中國人謝罪,並於一九八七年七月六日召開記會,展示私人「陣中日記」公開南京大屠殺真相者。這段文字是李碧華女士於書內所引用東史郎先生的話及評論。

  東史郎先生寫給「煙花三月」作者李碧華女士的信中提到:

  「您在信中令人信服的話語打動我:─世上最鋒利的不是刀劍,最無可抵禦的不是槍砲彈藥,而是『良知』。正是失去了您所謂的『良知』,才會發生日本軍對貴國侵略之事。」

  我想,如果「慰安婦」事件是自願的,以東史郎先生為求歷史正義的良知,不惜因揭發事實真相─南京大屠殺,而願在日本受迫害官司纏身的精神,他一樣也會站出來替日本軍說話吧!可是,他沒有!生長在那個時代的他「承認罪行」,因為,如此才對得起他未泯滅的「良知」。


煙花三月
作者:李碧華
出版:臉譜出版
發行:城邦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出版一刷:2000/12/1

本文原刊載於明日報新聞台•追著火球跑,經作者同意,授權本中心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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